菜刀剁在砧板上,灶台上火苗漸旺。
抱著肩膀的李閻忽然問道:「有時候,你有沒有覺得自己的路走偏了?」
既然是可以信任的臨時隊友,有些話,李閻問起來也隨便很多。
查小刀手上一停。
「饕餮,怎么想也應該是食客,不是廚子……」
看查小刀沒有馬上說話,李閻也就閉口不言。
查小刀歪了歪頭,悶頭料理著眼前的鍋碗瓢盆。
「我以前是五仙類,伊尹之刀,能力方向,是那個時候確定的,後來傳承被人搶走了,勉強保下一條命。運氣不錯,換到了饕餮,勉強也能發揮。」
他聳了聳肩膀:「閻浮嘛,你搶我奪,也很正常。」
李閻從灶台邊上拿起一顆西紅柿,大口咬下,滿嘴的紅汁。
「那你還能東山再起,還真是有幾分本事。」
李閻看查小刀沒接話,又問了一句:「你這做的是什么?」
「東興樓里。最稱手藝的一道菜,普通的二把刀可學不來。」
查小刀把一塊雞胗掂在手里,刀子剜了一層厚膜,扔到一旁。
「這菜,叫油爆雙脆。正宗的手藝,民國就不多見了。咬一口嫩中帶脆,嘴里嘎吱嘎吱地響,那滋味兒~」
雞胗和豬肚上都是細密刀痕,查小刀一邊說著,把去里兒的雞胗下鍋,大火一催,再下豬肚兒,紅白雜在一起,煞是好看。
下蔥、姜、蒜沫煸香,刺啦一聲脆響,鍋里冒起白煙,香味透了出來。
勾汁,掂炒。十幾斤的鐵鍋在查小刀的手里上下顛倒,宛如無物。
熱油潑濺。醬紅色油汁兒灑到空中,空中每個翻轉的刀花小塊上淋著一層油亮的光澤。
「嘖嘖~」
丹娘瞧得食指大動,好看的睫毛都彎了起來。李閻的眼光卻四下掃動。
就像當初他初入,自行車前彎腰撿錢的驚悚時刻。
那種深更半夜,空氣逐漸沸騰起來的怪異感覺,再次包圍了他。
冥冥之中,嘈雜陰暗的低語聲音從門外頭鑽了進來。嗡嗡地叫人心煩。
李閻聽不太清楚,只是大概是「香!」「想吃~」「我的。」這一類的話。
「提前到來的沸騰午夜,范圍只有這個屋子。還會主動惹來一些東西。正好丹娘要的魂魄有了著落。」
李閻判斷。
古色古香的紅漆紙窗外面,有扭曲的影子張牙舞爪,打著旋兒的陰風吹了進來,門閂啪地落地。
屋里頭的香氣卻更加誘人起來。
查小刀忽然開口。
「別出去,也別讓任何東西進來,這菜可是給你做的。」
李閻聞聽哈哈一笑,環龍劍橫抽入手。
他遞給丹娘一個放心的眼神。往飯庄大門的方向走去。
「吱喲~」
老舊的紅木門被李閻推開。
清涼的月亮掛在天上,枯黑色的樹葉被卷起,飛舞得滿天都是。
街上左右貨店門口懸掛的燈籠左右搖晃,明亮的燈火遞出去好遠。
遠遠的,好像有更聲傳來,只是,這個年代,哪還有人打更?
咚~咚~
從長街盡頭開始,一盞又一盞的熄滅,黑暗一步步逼近。
李閻的臉,原本被燈籠燒成火紅色,可隨著長街上一盞盞燈籠熄滅,他的臉也陰暗下來。
直到門前兩盞燈籠被熄滅,李閻聽到屋里頭的查小刀一聲呢喃。
「烹飪之道,如火中取寶。不及則生,稍過則老,爭之於俄頃,失之於須臾。」
李閻愣神的功夫,一只黝黑粗壯的手臂攔面而來!
「嘭~」
兩塊舊門板承受不了力道,被撐裂飛了出去,塵土飛揚。
碩大的黑影飛過!
來人被李閻一腳踹出了門口,成了石板上的滾地葫蘆。李閻也一陣氣血翻涌,胸口有烏黑的拳印。
門外,倒在地上的,是一個牛角豬尾的彪形大漢,身上裹著發霉的破布,虯結的肌肉上青筋畢露。手里打著鑼鼓,作更夫打扮。
它胸口血洞咕嘟嘟冒血,眼看是站不起來了。
李閻一步不退,把門口堵了一個嚴嚴實實。
灶台後面的查小刀手背見汗,一腔的精氣神都耗進了這道魯系名菜里。
柴火裂開的噼啪聲和滾油泡爆開的聲音不絕如縷。
牛角更夫倒地,長街上的陰風卻絲毫不停。
一點慘綠色的燭光飄了過來,李閻先注意到的,是來人腳下,一雙俏白的綉花鞋。
「姑娘,不請自來,可不是什么好習慣。」
李閻手中劍鋒一揚。
端著淡綠色燭火的女孩蓮步款動,下巴尖尖,一張小臉我見猶憐。
這姑娘水汪汪的眼睛瞧著李閻。細長的脖子一抬,就要沾到環龍的劍鋒。她嬌聲細語:
「公子萬福,小女子……」
李閻反手一抹劍刃,血光迸濺。
那豎著發髻,插著步搖的女孩頭顱往後一揚,咕嚕咕嚕滾在地上,黑血噴出老高。
李閻一腳踹在那女鬼的胸脯上。
屍身倒地,摔落的綠焰蠟燭被李閻一腳踩滅。
那透人骨髓的陰風驟停了兩個呼吸。連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怪異也被李閻的凶悍給弄懵了。
「呼!」
頃刻間烏雲密布,飛沙走石,天空紫雷亂竄,明滅不定。
長街盡頭,隱隱有海嘯的聲音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