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天南海北地侃,李閻手邊的酒杯空了幾次。桌上的話題轉來轉去,總繞不開自己,而李閻總是在笑。
倒不是說,李閻在四人當中地位一枝獨秀,正相反,四個人里,李閻最讓人不放心。
二十五歲,除了老家的宅子和幾畝薄田,什么都沒有。早些年鮮衣怒馬的名頭值上幾文錢?整個武術圈子都風雨飄搖。
國內那些底蘊深厚,真正處身雲端的大人物,李閻也認得一些,有幾個甚至和他關系匪淺。富貴名聲?好像不成問題。
可如果真的不成問題,大好年紀的李閻也不至於浪盪到今天。一場急病,遠遠不是號稱「瘦虎」的男人抱著一屋子過氣光碟等死的理由。
陳昆手上的酒杯轉了又轉,心思有異。
這幾天接觸下來,妻子驚呼李閻和以前不一樣了。女人家用詞浪漫,竟然用溫柔這詞來形容李閻,聽得陳昆直笑。
從小一起廝混,陳昆打心眼里覺得李閻沒什么改變,他依舊是那個臉上沉著穩重,骨子里洋溢著烈火陽光,天不怕地不怕的李閻。
但是,陳昆在發小眼里看到的是個累字。是一種他說不出來的疲憊感。這種疲憊,被妻子誤會是溫柔。
陳昆的思路簡單粗暴,找個老婆什么都解決了,有個婆娘在家,李閻的心思就定了。自家兄弟一表人才,什么良家婦女找不到。
所以哥幾個酒桌上話里話外,想探李閻的口風,是不是到年紀找個婆娘。
而桌上的李閻,也有心思難言。
曹援朝要真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子,這么多年。他的父母如何?朋友又怎么樣?
滄海桑田,今天桌上的兄弟,再過五十年是什么模樣,自己五十年以後又是什么模樣?
我眼里全是刀跟血,戰場下來已經有些吃不下肉。
我的發小家庭和美,事業興隆,想得是女兒老婆炕頭,股票基金房地產,健身房的細腰女教練。
十幾年兄弟,有些話現在已經張不開嘴。
滋嘍滋嘍酒水落肚,郭子健滿嘴嚷嚷「高句的女人」,臉色泛紅的李閻懶得還嘴,伸手去別他的手腕,兩人正鬧著,門外傳來叫門聲。
「八點了?」陳昆一看手表,「這不早著呢么?」
「陳欣蕊,你的書包沒拿。」
門外是個女生的嗓子,還沒變聲。
李閻松開疼得齜牙咧嘴的郭子健,眼神穿過院落。
「來了來了。」
陳欣蕊急急忙忙地站了起來。
抽開門栓,是昭心沒錯。
「謝謝你啊,我給忘了。」
陳欣蕊低聲對昭心說,看昭心臉色發白:「怎么了。」
屋里的人,昭心瞧個滿眼,正看見兩頰消瘦的李閻。一時間透心刺骨的涼,半天才聽見陳欣蕊叫她。
「沒別的事,我先走了。」
她一壓鴨舌帽,轉身要走。
「欣欣,來同學了?」
出門過來的是李閻。
「二叔,這是我同桌。」
陳欣蕊拉著昭心的手。她扭著頭,沒注意昭心盯著李閻的茶色瞳孔,好像流浪的野貓望見生人。
屋里陳昆和妻子對望一眼。
「來都來了,一起吃頓飯吧。」
李閻臉上笑容柔和。
陳欣蕊眼前一亮,「好啊好啊,昭心,坐下來吃點吧。」
昭心抿著嘴,好一會兒勉強一笑。回答說:「好啊。」
桌上又添了一副碗筷,昭心鞠躬道謝,坐相端庄,小口小口咽著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