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佯狂難免假作真(2 / 2)

從姑獲鳥開始 活兒該 1606 字 2020-06-19

李閻雙眼瞪圓:「我就是不明白,你這么念舊情,我爸在廣東十年,還算不上一個舊字?非等人死了,你才肯寫一個帖子,怎么,還要我感激涕零么?」

李閻的眼神似乎刺激到了關焰濤。

「你怨我……你為什么不怨雷洪生沒本事?他答應給你爸爸建武館,讓全廣東的武館師傅作陪,他做到了么?」

「他姓雷的口口聲聲拳無分南北,你掛在他門下,他教過你一招半式么?我教過!」

老人情緒異常激動:「你擒拿的功夫是誰教的?你白鶴的架子和樁功,誰給你找的老師?你怨我?!」

關焰濤猛地咳嗽起來。他喘著粗氣,蓋過了儀器的聲音。

半響,老人才艱難地說:

「我是惱恨。你父親折鴻勝的面子。但是卻歡喜,他有你這么個天資橫溢的兒子。」

李閻滿臉都是唾沫,他低頭抹了抹臉。

好半天,他才嘖了一聲:

「都過去了。當初的事,我不怨您。您想找補過去的授業之恩,我也沒法還。稀里糊塗,就這樣吧。」

關焰濤盯著了李閻的後腦殼看了好一會:「周禮濤還是雷丫頭,無所謂。國術協會的會長,你替她要,我可以給。」

「……條件呢?」

老人盯著李閻:「我死那天,你站在最前頭,為我扶靈。」

李閻眼神泛起異樣的神色,久久無語。

……

次日下午,以蔡李佛始祖拳會為首,大批南方傳統武術掌門人發聲,支持前中華國術協會會長雷洪生的孫女雷晶,繼任會長一職。

昨天晚上,還在研討會上指出,「要堅決杜絕裙帶關系,國術協會不是一言堂,更不能搞世襲。」的南方體育總會常主席,在次日公開表態:「我國傳統武術武的發展和繼承,需要更多年輕血液,協會需要一個有銳氣的年輕人………」

精彩臉譜,紛至沓來。

雷晶禮賢下士,周禮濤機關算盡。可戲碼還沒開始,就已經落下帷幕,兩個人還沒交上手,勝負就明明白白地分了出來,

得償所願的雷晶要約請李閻和張明遠碰面,卻遭到了李閻的拒絕。

「過兩天,這兩天不行。」

「那,需要多久呢?」

「越晚越好吧。」

十日後。

連日陰雨。雨打桃花,窗外落英繽紛。

走廊上是隱隱的哭泣。老人床前,一個是他早年經商歸來的獨子關山越,一個是李閻。

「我過八十大壽的時候,自己給自己寫壽聯:自信平生無愧是,死後方敢對青天。呵呵。他們不敢寫,忌諱這個死字。我不忌諱。」

「44年我在文德路,槍殺了汪偽政府的高官陳耀祖。我自己心口中槍,子彈殼不好取,到現在還在我身上,大閻,你說我的命硬不硬?」

老人喉頭涌動。眼神渙散。

「48年,葉先生任華北軍政大學校長兼政委,我護送他到河北石家庄校本部。在那呆了兩年。大閻,你說幾個,隨便說,你們那兒的出名的老將軍,我都認識。」

「爸,你歇歇吧。」

頭發黑白夾雜的關山越勸道。

「70年,我寫信,我寫信給……」

關焰濤的氣息漸短。

「老爺子。」李閻雙手握住老人的手心。

「過去的事,別想了。」

「不想?不想不行。」關山月喃喃自語。

「後來又過了十幾年,到現在九十多了,你問我怕死么,也瘮得慌。我膽氣壞了?沒有。」

「我是有愧事了,我死了問不了青天了。我是對不起你爹,我想認。可認了一件吧,就打不住。好像這九十多歲,沒有自己想的那么磊落,索性,就全不認了。」

「我脾氣火爆,什么事都得我說了算。當初山越他媽走得這么早,我就總琢磨,是不是受多了我的氣……」

「我年輕的時候讀過一點書,我記得一句佯狂難免假作真。佯狂難免假作真。」

老頭子巴掌一緊。

「大閻,你說我這輩子,是不是佯狂,假作了真呢?」

手指一點點滑落。關焰濤合眼。

空氣被人攥緊似的,少頃,屋內外哭聲大作。

李閻垂頭不語。

窗外花枝落盡,浮水間,沙沙雨聲敲打滿地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