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下海虎,出閘龍(1 / 2)

從姑獲鳥開始 活兒該 2713 字 2020-06-19

屋外響起悶厚的雷聲,雪片似的急報來往官邸。院子空落落的,只有泥腳印散落。能派出去的兵基本都派出去救訊了。人聲喧鬧,爭論和指責從不停歇,銅燭台上蠟燭飛快融化。

這一夜無人入睡。

翌日,雞鳴聲叫出天空一抹魚肚白。

「昌國三面環山,百姓疏散及時,傷亡不大。分洪以後,大部分州縣都保存下來了,只是象山南,如今一片汪洋,具體情形還不得知。」

「軍中傷亡如何?」

「將士們下堰堵洪,連帶傳遞汛情的損失,一共死傷六十四人,失蹤二百八十余人。」

朱昌運站起來:「奉化知州海寧海大人呢?」

那名防汛的武官低下頭:「海大人親臨決口,指揮士兵防汛。當時天太黑,汛情又急,大浪上了堤口,把官府的防汛隊沖散了,海大人也……」

朱昌運面沉似水,其他官員又吵作一團。有指責天師道伐妖不利的,有建議即刻寫奏疏上報朝廷,有些人把更早些時候,查刀子打死陳冬又翻了出來,吵吵鬧鬧聽不清楚細節。

突然,兩扇門吱喲一聲打開,門口是個穿甲背匣,做武將打扮的人,衣甲濕漉漉的,帶著零星的泥點子,連串的水珠順著裙甲滴落。

屋里的爭論指責聲為之一停,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到進門的李閻身上。

「剛問各位大人,這官邸里可有酒水么?」

朱昌運悶了一會,才道:「後堂。」

「多謝。」

說罷,李閻便關門出去了。

約莫兩三個呼吸,一名紫袍官員一拍桌子:「他還有臉喝酒?」

「可惡!」

屋里轟地又爆發出一陣聲音,所有官員通了氣,紅了眼,對這位守邪高功兼大寧衛左司鎮撫大加指責乃至唾罵,進本參言之類的話不絕於耳。

等這些聲音的浪潮歇了一波,前來報訊的守備武官才硬著頭皮說道:「昨夜李鎮撫並未上官船避汛,而是和卑職等人一同堵堰救人。李鎮撫身懷異術,救了不少百姓和軍中兄弟,還添上了兩道洪口。是今早洪水稍退,李鎮撫才同卑職回來的。」

朱昌運眼一抬:「這哪兒有你說話的份?」

武官的頭埋得更低了。

朱昌運沉默了好一會,才說道:「先叫布政司衙門調糧。我來寫本子,如今情形如何決斷,要請陛下龍意天裁。」

「不必了。」

門外又傳來人聲,數道火把亮起,一名頭頂發簪,身穿金色龍虎法袍的法師率領一眾皂役,浩浩盪盪走了進來。

朱昌運認得此人,此人是杭州府衙的龍虎都監薛聲皂,也是整個浙江八十幾個龍虎都監當中,地位最顯赫的一個。此時他應該隨軍前往湖州,跟隨浙直總督衛撫海一同討伐白蓮教妖逆,不知怎么地居然來到這里。

「薛都監,你?」

「我是來回復上級衙門對舟山陳氏次子被殺的審理結果,還有太乙閣對余姚決口一事的處置。」

「薛都監來得倒是快。」

朱昌運若有所思。

「好說,我就不耽誤功夫了,刑部已經批了寧波知府吳克洋上報的審查,查刀子專擅殺人,判斬監侯,陳冬強奸人婦,判絞刑。另外,守邪高功討妖不力,以至於余姚決口,百姓生靈塗炭,本當重責,念其有護送龍虎旗牌的職責,故暫時不予追究。」

朱昌運追問:「太乙閣便罷了,查刀子專擅殺人一案,既然刑部已經批閱,可有回執文書?」

「沒有文書,有刑部尚書厲大人的口信,回執過幾天就下。哪位大人有異議,可以自己上奏,如果沒有,便按我的話去辦案便是,上頭總不會扯各位的後腿。哦,對了,龍虎山已經查明,查刀子並非天師道在籍的龍虎皂役,想必是李鎮撫記錯了,如何處置,按大明律法即可。」

幾位官員面面相覷,小聲議論著什么。

南京工部侍郎瞧著茶案低聲道:「要我說,這薛都監鬼精鬼精,怕是一直在寧波等候消息,便宜行令才是真的,否則前腳余姚決口,後腳他便到了,哪有這么巧的事。」

一旁也有人低聲回應:「這是急著邀陳家的好呢。」

朱昌運臉色看不出什么,只是拱手:「如此,便有勞薛都監了。」

「好說。」

說罷,薛都監便率領一干皂役轉身出門了。

李閻從後堂拿了兩壇女兒紅,幾道燒肉之類的菜包成油包,正出來的時候,正巧碰到薛都監,自然也從他嘴里得知了太乙閣和刑部的批書。

「李鎮撫,非是我天師道不講情面,情勢逼人。浙江如今危如累卵,還得靠著陳柯呢。」

「薛都監幾時到了寧波?」

李閻問得挺平淡。

「額,今天早上。」

「幾時走呢?」

「這就走。」

李閻點頭:「那我就不送了,請。」

說罷,李閻讓開了道路。

「這個,李鎮撫啊。」

薛都監左右看看,突然湊到李閻耳邊:「易高功還是信任鎮撫的能力的,浙江這事,也未嘗沒有回還的余地,查屬官案子的回執文書,可還沒下呢……」

李閻沖薛都監眨了眨眼,笑道:「我曉得。」

薛都監看著李閻的笑臉,點了點頭,也就離開了。

李閻伸了個懶腰,拎著酒菜,朝監房去了。

走到後頭,才聽見有兩個牢頭說話:「對不住了啊,查屬官,上頭查明,龍虎山里沒你這么一位皂役,按規矩,監房你是住不了了,得下獄,你起個身,跟哥幾個走一趟。大獄可比這兒舒服多了。」

李閻正好走進來,他笑道:「都說牆倒眾人推,可你們那幾位大人也不用這么著急吧?」

兩個牢頭見了李閻,不自覺縮了縮脖子,但還是硬聲道:「李鎮撫,我們這是按上頭的命令辦差,你別為難小的不是。」

「我不為難你們,可我想跟我兄弟喝杯酒,聊聊天,這總行吧。」

李閻和聲細語的。

「這個……」

這人還要拿捏,卻被旁邊的牢頭拿胳膊肘杵了一下,這個牢頭接過話來,沖李閻點頭哈腰:「行,行,只要上頭沒催,您盡管聊。我們哥倆給您看哨去。」

說著扯著另一個牢頭往外走。

「你干嘛你?失心瘋啊,怎么不得敲他幾兩銀子?我欠三合義的賭債還沒著落呢!」

「你見好就收吧,這人咱惹不起。」

兩人越走越遠,李閻只當沒聽見,屋里頭再沒別人,李閻把酒塞打開,查小刀從剛才開始就一語不發,他扯了一塊油餅塞進嘴里,含糊地問李閻。

「怎么回事?」

「唉~」李閻直撓頭:「丟人吶,叫人看笑話了。」

查小刀一邊吃一邊樂:「原來你也有吃癟的時候?我聽他們洪水發了,你除妖失敗。怎么?那覆海大聖不好對付。」

「馬馬虎虎,我是叫人算計了,可能是陳天放?要么就是姓柯的。」

「怎么說?」

「余姚水壩是叫人炸開的,他們做的很干凈。我找不到證據,但是豬婆龍發的洪水里有一股腥味,余姚的洪水里沒有,這不是妖患,是人禍。」

「那你打算怎么辦。」

查小刀一口一口往嘴里塞著食物,看不到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