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虎山上,天門峰直插雲霄,烏雲密布,墨綠色的林海搖曳,大風聲響如虎嘯。
丹娘環膝而坐,周圍堆著幾摞半人高的刊本故事。烏雲蓋頂,她自山頂眺望,只見山下的道士們如同螞蟻攢動,向八卦布局的宮殿當中匯聚而去。
呼!
山頂劇烈的氣流把無數黃紙皮的話本冊子卷得四處飛舞,那些個才子佳人,神怪圖志乃至閨中密事,統統被撕扯開來,突兀一本畫冊被吹得大開,露出里頭的墨筆畫來:黑線勾勒出波浪和飛龍,一名身穿盔甲,佩劍端槍的威武將軍在大海間與飛龍廝殺,煞是好看。
只是砰地一聲,那話本畫冊就被風扯成碎片,落入懸崖當中。
龍虎山,玄壇大殿,
「嗣漢天師府」的直匾前銅鍾聲大作,各色衣袍規制的道士紛紛入得正庭當中,臉色肅然。
張天師身穿大紅色御賜麒麟袍,身前朱筆令牌,木劍金鈴,諸多法器陳列。
半晌,他才睜開眼皮,慢吞吞地走到法台前面,撩袍下跪。
錢守仁自北京來,這一路上心事重重,臉色也格外憔悴,他奉聖旨入龍虎山,天師道派出這樣的架勢來迎接,並不過分。
他咽了口唾沫,也不說話,將手中五彩聖旨呈到張義初面前。張義初本來低頭請旨,見錢守仁如此舉動,也不抬頭,只是問:「法官為何不宣旨?」
錢守仁緊張的舔了舔嘴唇:「茲事體大,徒兒不敢宣旨,請師尊,自己讀罷。」
說罷,他別過臉去,不太敢看張義初的樣子。
「……」
張義初也並不難為錢守仁,雙手過頭接過聖旨。也不打開看,雙手一點點自卷軸往中間摸索,好一會兒,張義初才睜開眼。
「陛下要我即刻進京陪王伴駕?要你暫管天師大位?」
錢守仁顫聲道:「正是。」
滿庭的大小道人臉色齊齊一變。
張義初站起來,特意往易羽臉上看了一眼。易羽前幾日被他鞭打的傷還不見好,臉色有些虛浮。但他卻雙目微閉,嘴中念念有詞,似乎什么都沒聽見似的。
張義初回過頭,又看了一眼雙眼紅腫,說不出是怕是悲的錢守仁。
「哼哼。」
他突然笑出了聲:「有你們兩個在,天師道不會垮。」
錢守仁撲通跪下,也不說話,只是砰砰地扣頭。
「陛下還是心疼我的,但行百里者半九十,我已騎上龍虎背,不可半途而廢。」張義初和顏悅色:「你差人回稟陛下,陛下的好意,張老道心領了,只是前些日子我夜觀星辰,算出我大限已至,不日就要飛升霞舉,張老道此生,只怕再見不到陛下了。」
錢守仁不知內情,霞舉飛升只是傳說,他只聽出張義初有抗旨的意思,飛升之詞更像自縊的修辭,不由得臉色大變,忍不住抬頭:「師尊萬萬不可。」
「守仁,你回到你的位置去吧。」
張義初說罷不再開口。
錢守仁兀自哭了一會兒,見張義初沒有再和自己說話的打算,只得站起身,領著自己一班道童回到陣列中,與易羽並肩站在一起,但是兩個人的眼光沒有任何交流。
「天師,守一師弟才歸山,只是昏迷不醒,似乎傷了魂魄。靈寶道遵法旨提前歸山,此刻已經到了山腳。」
一名道士上前一步。
張義初臉上有明顯的怒氣:「到靈芝園去取龍虎大葯,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