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 冥途真幻(1 / 2)

數十丈高的山壁之下,被切斷的花藤盤繞著疊成一片。加上天長日久的枯藤黃葉累積,成了一片天然的蓬松軟墊。聶清漪墜崖而下,筋骨盡斷,卻反而因這層緩沖而不得立死。聶陽踉蹌奔至,雙目赤紅的將她抱起之時,她一息尚存,圓睜著雙目死死地盯著聶陽,唯一還能動彈的左手用力的握著他的胳膊。

她想開口,用她生命里最後的機會說出想說的話。但那柄寒光閃閃的匕首,切斷了她柔軟的喉嚨,也切斷了她的聲音。

「姑姑……姑姑!你別用力,我帶你回去……我這就帶你回去,華姨能救你的,她一定能救你的!」

聶陽的心神已亂,蒼白的臉上看不到一點血色。

聶清漪的喉嚨里徒勞的咕噥著毫無意義的聲音,她知道自己就要離開人世,大羅金仙也無力回天,可她連最後說話的能力也被邢碎影殘忍的割斷。

力氣飛快的流逝,她察覺到自己的手已經快要握不住聶陽的胳膊。

不能……就這樣死掉……她摸索著回手握住了脖子邊的匕首,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將它拔了出來。

噴濺的猩紅血雨中,傳出了聶清漪生命中最後的嘶啞叫喊。

「不能……」

她只喊出了這兩個字,眼前的世界就陷入了徹底的黑暗。可她的雙目依然大睜,無神的望著蒼天。

聶陽抱著姑姑的屍體,緩緩跪在了地上,溫熱的血液從他的臉頰上流下,半邊胸膛都被噴滿了觸目驚心的鮮紅。他愣愣的望著聶清漪圓睜的雙目,慢慢把她放在了地上。

慕容極在一旁擔心的看著他,躊躇數次,才沉聲道:「聶兄,人死不能復生,你還是……」

他本想說節哀二字,可看到聶陽滿是血絲的雙眼里已經盈滿了淚水,便如何也說不出這虛偽的規勸來。

他緩緩站了起來,低頭看著姑姑的屍身,一直看著。

而眼淚,一直沒有流下來,反而隨著他氣息的平順漸漸消失。

「那個趙姑娘呢?」

過了將近半個時辰,聶陽才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他的聲音干澀嘶啞,像是從地府黃泉傳來一般。

慕容極回頭看了一眼,道:「樓里那具屍體是趙玉笛。她去樓後,說要埋了他的屍首。」

「哦?」

聶陽緩緩轉過身來,狐疑的盯著遠處的竹樓。

「她說,那是她的二哥。」

趙玉笛的妹妹么……聶陽捂住額角,整個頭一陣抽痛,他不再去看身後的屍體,而是對慕容極道:「慕容兄,我再求你幫我件事。」

慕容極點頭道:「你說。我這次出來,本就是奉樓主之命全力助你,只要力所能及,在下絕無二話。」

他向竹樓那邊走去,步履沉重,語氣卻異常的平靜,「求你找人幫我把姑姑送回隱居的地方,和我師父葬在一處。順便……也為我留一處墓穴。」

「聶兄……你這是何意?」

聶陽頭也不回的說道:「我要是不能提著邢碎影的人頭去拜祭姑姑,就勞煩你把我也葬在那兒。我到了下面,再去向姑姑請罪。」

不能放過他……不能放過他!姑姑一定是想這么說吧。聶陽緩緩的邁著步子,他知道,自己絕對不能倒下。

他已沒有任何倒下的余地。

「你沒事了?」

趙雨凈大步走了過來,蹲到溪邊撩起清水洗著沾滿黃土的雙手。

聶陽不答反問:「趙玉笛是你二哥?」

趙雨凈仔細的搓洗著手臂的皮膚,輕描淡寫的說道:「不錯,一個我沒怎么見過,還要別人幫我認出來的二哥。」

她嘲弄的笑了笑,「果然,到了最後,我還是親手埋下了所有的親人。」

她看著自己已經洗凈的手掌,緩緩的握緊。

「他為什么不殺你?」

站定在她的身邊,聶陽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眼中的狂亂稍減,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寒意透骨的殺氣。

「我怎么知道。」

她甩了甩手,站了起來,她比聶陽低了不到三指,視線近乎持平,「你那姓柳的表妹落在他手里也有一陣,你要是有機會,為何不問問邢碎影為什么不殺她?」

柳婷?原來她也落在邢碎影手上了么……慕容極心中一驚,看向聶陽,卻發現他臉上神情毫無變化,就像聽到的只是一個外人無關緊要的閑事。

「他不僅不殺你,還把你放了。柳婷可還在他手上。」

也不知是心中生疑還是另有所圖,聶陽的語氣充滿壓迫,仿佛已把面前的趙雨凈當作了邢碎影的棋子。

「他放了我,也許只不過是叫我傳話而已。否則你要找到這里恐怕還得十幾個時辰不止,他總不能像猴子一樣蹲在山壁上等你。」

趙雨凈氣勢絲毫不弱,道,「如果沒有我,他要怎么讓你知道,你那表妹正懷著你的孩子,被藏在不知什么地方等你去救。而他就要帶人去清風煙雨樓,找你另一個妹妹下手。」

趙雨凈一連串說完,卻看到聶陽的面色依然毫無變化,忍不住露出些許吃驚之色。

「原來……他還在打著這個主意。」

聶陽喃喃自語道,接著話鋒一轉,「叫你傳話,總不需要留著你一身內力。你那桃花功功效如何,既然你趙家女眷都有練習,你總該清楚。」

「若不是他們都沒了命,我這身內力會歸了家里的哪個男人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趙雨凈冷冷的掃了小樓的方向一眼,道,「邢碎影懂幽冥九轉功,比他們這些莫名其妙的采補法子還要厲害,我嫂子第一晚就被他采干了內力吸盡了陰元,足足昏睡了四天才醒轉過來。」

「你說這些是?」

她直視著聶陽雙眼,不似作偽的說道:「所以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他獨獨放過了我。他本已經制住了我,我也知道在劫難逃。可他在我丹田那邊運了一下功,就起身走了。我知道你不會信,因為這事,連我自己也一直不敢相信。」

「他是要想留著我一樣留著你去找她報仇么?」

聶陽望著她,面上閃過一絲譏誚。

「我殺不了他。」

趙雨凈平靜的說道,「以我的武功,我這輩子也休想傷他一根汗毛。」

「但我一定能找到一個可以殺他的人。」

她伸出手,緩緩的拉住了聶陽的手,「比如你。」

「自小將我養大的姑姑就這么死在我的面前,懷著我骨血的女人還落在他的手上。而我只能站在這里,像個呆子一樣不停地問你,你覺得,我能殺他?」

聶陽的口氣平淡無波,慕容極在旁聽著,卻覺得身上一陣發寒,心底隱隱覺得不妙,暗自著急,想著董詩詩或是雲盼情中的哪個此刻要在便好,可為何在這兒的偏偏是個來路不明的女人。

「你能。」

趙雨凈一字字道。

「為什么?」

「因為你非殺他不可,因為他一定會主動找你,因為你也會幽冥九轉功,」

她頓了一頓,道,「更因為他親口說,這世上只有你能。」

「他說的話,幾時也能做准了。」

聶陽雖然這么說著,但他面上的神情卻有了微妙的變化。

「我知道他沒有騙我。」

趙雨凈道,「分辨真話假話的直覺上,我還略有自信。」

聶陽把視線挪向一邊,沉聲道:「我知道你還有事瞞著我。我沒辦法完全信你。」

趙雨凈淡淡道:「也許你殺了他的那天,我就會把我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訴你。畢竟,我也不能完全信你。」

慕容極在一旁看著他們二人,突然覺得他們隱隱成為了一個整體,一個他無從介入的整體,象是兩股冰涼的溪水,帶著各自的寒意,匯合成清冷的一條河流。

「咱們走吧。這里已經沒什么可留戀的了。」

在慕容極忍不住開口之前,趙雨凈先說了出來。

她從慕容極那里借了一支火折,將幾根竹籬折下點燃,遠遠丟進了竹樓之中。

火光漸漸燃起,這與世隔絕的山坳之中,僅剩下了細小的噼啪火聲,緩緩吞噬掉所有存在過的證據。

將來再有人踏進此地之時,斷壁殘垣之後,僅有一片孤墳。

便再沒有人知道,這里曾經發生過什么。

杜夫人被刑碎影所殺的消息當晚便傳遍了孔雀郡中所有如意樓弟子的耳朵,原本為了不讓董凡漁翁得利而對所有行動的約束也於同一時刻宣告終結。

如果邢碎影打算挑起天道和如意樓在孔雀郡中的惡斗,那么,他無疑已經成功。

已被確認是來追殺聶陽為李蕭報仇的四十三名天道中人,包括其中十四名官差,一夜之間被殺的干干凈凈。而自翌日清晨起,如意樓也在五六個時辰內斷斷續續的付出了三十六名好手的代價。

不過一天工夫,原本車水馬龍的市集大郡,就變得人心惶惶風聲鶴唳。尋常百姓開始對任何勁裝短打甚至眉目間稍有江湖氣的人敬而遠之退避三舍。

官府可不管死的人是不是已經投入了天道,他們只知道有人殺了十四名官差,在那不知是誰的某位大人的授意下,孔雀郡的這些血案,也統統算到了聶陽頭上。

一時間,聶陽二字在孔雀郡中簡直可比逍遙津後東吳父母口中的張遼。

不過這一切,他都還不知道。

在慕容極的勸說下,聶陽去了郡城以西一百三十里處叫做西潘庄的村子,村中大約有百余戶人,其中潘姓族長所居的大宅,便是他這次落腳的地方。

他強撐著吃了些東西,便一頭倒在了床上,沉沉睡去。

這一睡,便是二十多個時辰。

醒來時,他第一眼看到的,卻是雲盼情。

「聶大哥,你總算是醒了。」

雲盼情笑盈盈的用手上的濕巾抹了抹他的嘴唇,看她面色紅潤精神不錯,想來內傷已經沒有大礙,「詩詩姐芊芊姐還有綠兒三個誰也不肯去休息,守在這邊爭來搶去,活活耗了一天多,最後全都受不住了,這會兒恐怕睡得正沉呢。」

聶陽口中干澀,嗓子里簡直要冒出煙來,他費力的咽了口津唾,問道:「你不去休息么?」

雲盼情搖了搖頭,回身把桌上一杯涼水潑掉一半,兌溫後端來,微笑道:「我可沒這在這兒擠著,她們去休息來我才來的,這才半個時辰,你就醒了。你說我是不是福星高照?」

聶陽勉強一笑,抿了口水吞下,「我……休息了多久?」

「我們大半夜偷偷摸摸到了這邊時候你就在睡覺,昨天整整一天,到了現在,怎么也有二十個時辰了吧。」

「難怪……」

摸著空虛的肚腹,身上一陣發軟,他苦笑道,「我也真不中用,這種時候,還能睡上這么久。」

雲盼情搖了搖頭,道:「華姨給你看過,她說你心神耗損過劇,內息又極不正常,睡上三天也有可能,所以我才叫她們輪流守著,哪知道你家那兩位在這事兒上也要較勁,我看屋子里醋味彌漫,只好溜之大吉。」

「對了,」

雲盼情接過他喝空的杯子,柔聲道,「清清姐被薛姐姐帶走了。薛姐姐說把她送到就回來幫忙。清清姐本來說給你留封書信,結果獨個兒在燈前坐了大半個時辰,反倒把寫好的兩張湊到油燈上燒了。只留了句話,說你若是問起她,就告訴你。」

「哦?」

聶陽挑了挑眉,他著實沒有多余心思再考慮這些事情,所以方才雖然也有疑惑為什么清清沒有被提及,卻也沒往心里去,自然沒有問出口。

「我知道你心情肯定差的緊,恐怕也顧不上問這些事,還不如主動告訴了你。」

雲盼情笑了笑,回頭走到門外,不知道沖誰交代了張羅飯菜的事情,接著回到床邊坐下,道,「清清姐總愛把事情想得太過復雜,薛姐姐又不愛說話,害的她總以為這次要去做什么赴湯蹈火的大事,一副自己恐怕再回不來的樣子。留給你這么句話,『我家那個妹妹性子嬌縱些,但人終究不壞,只盼聶郎不論發生何事,莫要傷了她才好。』」她把這段話學的惟妙惟肖,軟軟嫩嫩的口音也算是把這話中的莫名悲傷表出一二,「連薛姐姐都忍不住笑了。董姐姐又不是回不來了,等她回來再盯著你不就是了,你說她是不是擔心的太多了?」

聶陽卻沒有笑,他坐起身摸著手臂上不知何時扎上的綳帶,緩緩道:「也許你們才是誤會了。她說的,恐怕是另一件事。」

「哦?什么事啊?」

她好奇道。

「應該是董凡的事。她只要問問詩詩,有些事她應該可以猜到。我原本還不敢肯定,既然她有這般表現,多半事情正如我和慕容兄所料。所差的,僅僅是確實的證據而已。」

聶陽疲憊的起身站定,肋下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左臂則已無大礙,他拿起床頭不知誰備下的新衣,披在身上,雙目望向窗外的刺目陽光,眯起了眼睛。

「你是說……董凡背後的大老板?」

雲盼情皺了皺眉,突然說道。

「原來連你也知道了。」

聶陽抬手擋了擋眼睛,道。

「詩詩姐說得,她被抓去那幾天,見過那人,董凡對他十分恭敬。我問那人長什么樣,她只說那人身材高大魁梧,一臉的大胡子,說話凶神惡煞,她也沒有見過。」

聶陽輕輕嘆了口氣,道:「你信她么?」

雲盼情皺了皺鼻子,道:「不信。詩詩姐根本都沒學會扯謊,騙騙綠兒都勉強的很。不過她不說實話,我怎么猜得到是誰。」

聶陽緩緩道:「江湖之中脫災解厄最常用的法子是什么?」

雲盼情眨了眨眼,先是迷惑不解,緊跟著雙目驟然亮起,「你是說……」

聶陽抬手打斷了她,搖了搖頭道:「你不必說出來,我會等詩詩告訴我。她若願意,自然不會對我說假話。」

他似乎不願再談這個話題,轉而道,「和我同來的那個趙姑娘呢?現在在哪兒?」

「她來看過你兩次,不過你身邊那兩個一個笑的夾槍帶棒,一個眉頭皺得都要捏死蒼蠅,她哪兒敢多待,這會兒多半還在角落廂房里休息。聶大哥,她是什么人啊?長得可真是美得很呢。」

雲盼情終究還是少女心性,忍不住還是加上了最後那微帶酸意的一句。

想要一個女人由衷稱贊另一個的相貌,除非自己是長得更美的那個。此話放眼世間,大多適用。

可惜在聶陽心中趙雨凈那精致絕美的外貌甚至還不如面前雲盼情的細嫩笑臉來得可愛親切,自然也沒有多做介紹的心思,只是道:「那是趙玉笛的妹妹。如果所說不假,她也是和邢碎影有不共戴天之仇。」

雲盼情還想再問,一個粗手粗腳的丫頭推門走了進來,大聲道:「雲姑娘,飯菜熱好了。」

「多謝妹妹了,趕緊去歇著吧。」

雲盼情笑了笑,過來扶著聶陽手臂,「聶大哥,再不去吃點東西,你就可以得道成仙了。」

「嗯。」

知道她兩片粉嫩唇瓣開合不停,說些逗趣的話,不過是為了不叫他總想著姑姑已死這事,他心中感激,點了點頭,站起身陪她走了出去。

坐到飯桌邊上,雲盼情依舊與他聊個不停,卻沒有半句提到聶清漪的事情,到最後無話可談,甚至連清風煙雨樓內的一些趣事也拿出講了起來,把謝清風長久以來在江湖上豎立起的形象毀了個體無完膚。

聶陽聽了半晌,終於還是開口打斷道:「盼情,我知道你的好意。其實你不必這么費力,我姑姑的事,我已經好好的收進心里。沒什么不能提的。你放心就是了。」

雲盼情抿了抿嘴,喃喃自語道:「你若是不收進心里,我才放心。」

知道他既然提起,也就不用再刻意回避,她接著道,「我聽慕容說了,你打算怎么辦?」

傷口大概一兩天就能不影響行動,聶陽將口中飯菜咽下,道:「過兩天,我陪你去一趟清風煙雨樓。」

雲盼情為難道:「我……我是想讓你陪我回去一趟不假,可這幾天恐怕不是時候吧?柳婷姐姐有了身孕,落在那群家伙手里多一天便多危險一分。月兒姐姐人在清風煙雨樓里,邢碎影就算過去又能如何,就算謝志渺那個笨蛋不是他對手,就算謝家哥哥姐姐嫂子姐夫都不能讓你放心,那也總還有我師父師伯兩位在啊,風前輩他們前些年正式歸隱後,現今江湖中能讓我師伯全力出手的人都已經一只手就可以數出來了,你何必急著過去。」

聶陽深深吸了口氣,沉聲道:「你說的有理。」

雲盼情還沒松出那口氣,他又接著道,「但我還是要去。姑姑死了,我家就剩下月兒這一個親人,邢碎影既然特意帶話給我讓我去找婷兒,自然就暫且不會拿她怎樣,孔雀郡這么大,我也不知從何找起。」

他臉上浮現一絲寒意,「這二人對我來說都很重要,只不過邢碎影已經去了清風煙雨樓,所以,我自然也要過去。」

雲盼情微皺秀眉,勸道:「萬一……萬一那趙姑娘騙你呢?她不是趙玉笛的妹妹么,趙玉笛可是作邢碎影的傀儡好幾年了。這些話究竟有幾分可信你不也不知道么?」

聶陽扭頭看著她道:「那你覺得,我留在這里又能做什么?郡城貼滿了我的畫像,我只要出現,不出一刻就會有不知多少人來要我的命,我留在這兒,只會給如意樓的兄弟帶來一大堆麻煩,到時真要與天道正面交起手來,白白讓董凡坐收漁利。」

可惜……已經晚了,此刻孔雀郡中殺機四伏,不論是如意樓所屬還是天道門人,只要暴露身份還敢現身,頃刻便會惹來殺身之禍。這些話雲盼情自然不敢說給他聽,只有道:「那……你這兩天再好好想想,今晚慕容回來,你再與他商量一下,不要急著決定,好么?」

聶陽看了看她蹙眉扁嘴的央求神情,還是忍不住放軟了語氣,點了點頭,「好吧。我與他商量後再做決定。」

雲盼情這才又笑了起來,隨手夾了一筷子菜到他碗里,道:「別盡想這些了,吃吧。肚子都填不飽,哪里有力氣做別的。」

雲盼情背對著堂屋大門,並未看到身後,坐在桌側的聶陽卻看到了趙雨凈大步走了進來,她徑直走到桌邊坐下,看了一眼雲盼情,道:「聶公子,艷福不淺吶,我一只手已經快要數不過來了。」

她啊喲一聲,故意做出吃驚的樣子道,「瞧我這記性,算上柳家庄的那姑娘,可不是已經數不過來了么。」

聶陽抬眼望了她一眼,道:「你想說什么?」

她雙手按在桌上,盯著他道:「我只是想提醒你,莫要陷在溫柔鄉里,忘記了自己親人的血海深仇。」

最後四個字她幾乎是一字字從齒縫中咬出,雖然神情沒有什么太大變化,語氣卻令人不由得一陣冷戰。

雲盼情平素一向隨和,此刻卻冷冷道:「你有血海深仇自己去報就是,聶大哥身上有傷肚里沒飯,你這就催他出去,是嫌他的死的太慢不成?」

趙雨凈斜瞥了一眼,緩緩收回雙手抱在胸前,「我只是怕他記性不好,只記得住身邊這些個紅顏知己。忘了自己該做的事。」

雲盼情難得一見的咄咄逼人了一次,瑩粉唇瓣勾起譏誚的弧度,笑道:「你要是就來做個記事兒的,那我勸你省省力氣,不如弄張草紙寫上報仇倆字,直接貼到聶大哥床頭,豈不更好?別人該做什么,與你何干?」

聶陽有些訝異的側目看了一眼不同尋常的雲盼情,開口道:「我若是會忘,趙姑娘你就算是一日三遍的提醒,我也一樣不會記得。」

他扶著左臂的傷口,直視著趙雨凈道,「我若是不會忘,自然不勞趙姑娘你費神提醒。」

「我不光能提醒你,還能幫你的忙。」

趙雨凈不再去看雲盼情,向著聶陽道。

「哦?」

聶陽靠在椅背上,看著她道,「你要如何幫我?」

也不理會雲盼情就在旁邊,趙雨凈仿佛根本不覺得這是什么值得羞澀的事情,平淡無奇的說道:「你不是懂幽冥九轉功么,那你應該也明白這桃花功有什么功效。等你何時可以同房,我就把身上內力全部給你。」

聶陽不是沒想過她會有此一說,只是沒料到會如此之快,簡直如同落水已久之人抓住一片浮木,也不管那浮木能不能擔下自己,就將身子綁在上面。

雲盼情皺了皺眉,想說什么,但又覺得此事他沒有插言的立場,頓時急得面頰微紅,焦急的看著聶陽。

「趙姑娘,肌膚之親非同小可,你最好還是慎重考量再做決定。你還未曾婚嫁,總要為自己的將來打算。」

聶陽猶豫了一下,緩緩如此說道。

雲盼情心中一顫,她聽得出來聶陽的話並無明顯的拒絕之意,比起此前,語氣中對幽冥九轉功的那種排斥竟不知何時煙消雲散!就連此刻話中的婉拒,也更像是心中根深蒂固的德行操守在做垂死掙扎。

正自無奈,突然聞到一股幽幽清香,雲盼情扭頭一看,頓時雙眼一亮,起身便讓開了座位,笑道:「芊芊姐來了,快過來坐下。」

田芊芊這人性子如何雲盼情大致已經了解,她對聶陽吸不吸內力恐怕毫不掛懷,但若是想在枕席間威脅她辛苦才得來的方寸之地,她可絕不會善罷甘休。剛才趙雨凈那話說的毫不遮掩,她剛才要是就在門外,肯定聽的一清二楚。

田芊芊款款走到桌邊坐下,自顧自便對聶陽柔聲道:「聶大哥,你醒了也不叫我,反倒勞煩雲妹妹張羅,多不好意思。」

美眸流轉環視,竟將趙雨凈視若無物,只管自己拿起一雙竹筷,幫聶陽挑揀些肉絲出來,「你都昏昏沉沉兩天了,不好好吃頓飯怎么行。萬一被人倒了胃口,又要慢個三兩天才能痊愈,那要怪誰才好?」

趙雨凈面上紅了一紅,卻並未閉口不談,仍開口道:「我只是為了自己報仇,也無意與你有什么其他干系,何況,我就算不是什么天仙絕色,總也不至於倒了你的胃口。」

這話她明里說給聶陽,暗地里卻頂了田芊芊一次。

田芊芊微微一笑,皓腕一轉端起一杯茶水送到聶陽嘴邊,不叫他開口,嬌聲道:「聶大哥喝口茶,慢慢吃,肚子餓久了,也不能吃得太快太急,越往別人嘴邊送的著急的,越不是好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