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9章 折花掠影(上)(1 / 2)

順峰鎮周遭危機四伏,聶陽自然不能為了個玄飛花多費功夫,他將秦落蕊小心放下,施展輕功縱上一旁樹干,眺望一圈,確認沒有什么異常後,便躍下將她原樣扛起,往出鎮那條小路折返。

走出不遠,背上忽然一痛,他反手一摸,原來是醒來的秦落蕊從頭上取下了黑木發簪,照他臀後刺了一下。

「不必白費功夫,那根簪子里的葯,我已經倒干凈了。」聶陽一掌拍在她屁股上,譏誚道,「你身上已沒有我沒檢查過的地方,我勸你還是省省力氣,把頭發簪好,乖乖隨我回去。」

秦落蕊在他肩上低低抽泣起來,哭了一會兒,才恨恨道:「無恥!淫賊!」

聶陽隔著被單又在她臀上扇了一掌,道:「這會兒隨便你罵,不想讓我打昏你的話,一會兒快到鎮上的時候記得閉嘴。你既然已經落在敵人手里,老實一些,總會少吃些苦頭。」

「少……少吃些苦頭?我……我都被你——還有什么苦頭吃不得!無恥!惡棍!下流!」

看來還是快到的時候打昏她的好,聶陽搖了搖頭,摟緊她開始踢打得雙腿,加快腳步。

秦落蕊罵了一陣,總算停下了嘴,只是在後面不住抽噎。

聶陽本就仍有八分煩躁,若不是鎮子已經就在不遠,險些便要再把她放下來好好炮制一頓。察覺到他的手掌突然往上移了一移,壓在了還隱隱發痛的臀峰上,秦落蕊身子僵了一僵,把哭聲也漸漸壓了下去。

步子雖快,聶陽的耳朵卻沒有一刻放松,不過過於信賴耳力的下場,便是走下一個陡坡後,突然發現一個身影已經近在數丈之內。

那是個略有發福的中年商賈,圓圓的臉上留著山羊胡子,扣著一頂瓜皮小帽,綢緞長袍外罩著金絲夾褂,怎么看也不像是江湖武人,更像是個當鋪的大掌櫃。

不過一個當鋪的當家,不會在這種地方等他。

那人一看到聶陽,就微笑著迎了過來,仿佛等待已久。

戒備心起,聶陽側身將秦落蕊讓到後方,右掌前伸,沉聲道:「閣下是誰?」

那人楞了一下,跟著笑了起來,略顯浮腫的眼皮下,漆黑的眼瞳盈滿了溫暖之意,「看來假以時日,田三小姐必定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這聲音沒有絲毫偽裝,溫醇悅耳,而在此刻的聶陽聽來,更是驟然感覺渾身一陣輕松,連那惱人的燥熱,也霎時消去幾分。

他也發自內心的微笑起來,邁步往那人身邊走去,口中道:「慕容,你要是這副樣子回家,你那未婚妻會不會嚇得逃婚?」

慕容極無奈的摸了摸被墊的肥厚外凸的下巴,笑道:「連她也能嚇跑,那我就可以靠這張臉殺人了吧。」

「你怎么會在這兒?」走到慕容極身邊,聶陽把身上的秦落蕊穩了穩位置,問道。

「原本我是該在鎮子周圍調查一些事情,晚上一切忙完的時候再去找你。」慕容極輕輕嘆了口氣,道,「可惜,我聽人報告,你帶著一個光溜溜的女人,一路往這邊來了。我只好早些過來,看起來,你似乎已經做完了該做的事。」

察覺到慕容極口氣中隱約的責怪,聶陽默然片刻,道:「我原本抓到了花可衣。」

「哦?那……她呢?這位又是?

「為了這女人,讓她逃了。」聶陽不願多談,只道,「不過倒讓我知道了這邊上游仙峰的法子。至於這位,是烏煞雙蝶中的秦落蕊,她們也已經入了天道,這次過來,就是為了從旁協助仇隋。」

「這俘虜……比花可衣還值得么?」慕容極頗為不解的問道。

「花可衣對仇隋實在是死心塌地,上次松口說出的話,她一句也不認。我也不知道她的話究竟有沒有哪一句可以相信。比起她,這位秦姑娘簡直稱得上單純。」

慕容極摸了摸下巴,笑道:「死傷在這兩只黑蝴蝶手上的人想必不會認同你的結論。不過,我倒是能多少明白一二,至少,這兩人與仇隋沒什么感情糾葛,也不是過命的交情。」

「不錯。」聶陽望了望出現在視野中的關卡,道,「慕容,能帶我們進鎮么?」

慕容極點了點頭,「你稍待片刻,我去去就回。」

等了約莫半個時辰左右,慕容極才從鎮中折返,隨行的還有一輛輕便馬車,和一個滿面虯髯的車夫。

關卡上的兩個衙役不知道是被提前收買亦或本就是自己人,秦落蕊猛然大聲呼救,也被他們視而不見,聶陽索性撕下兩條床單,給她綁手塞嘴,省卻麻煩。

「往劉家去么?」慕容極撩開簾子看了一眼,低聲問道。

「嗯,既然芊芊已經來了,你們再做變裝也不是什么難事。只是回去時候千萬小心,天道已經來了不少高手,暴露行跡總不是什么好事。」聶陽靠在廂板上,閉起雙目盡力調節著胸腹間的熱流。

上車之後,他和慕容極已經做了簡單的交流,這些事雖然千頭萬緒,講述起來倒也不費什么功夫。

聶陽說到身上中的毒葯時,慕容極抬手摸了摸他的額頭,苦笑道:「看來做個酒鬼倒也有些好處。」

講完之後,慕容極也簡單敘述了一下。

按他所說,如意樓的屬下僅有一些探子和原本就在鎮上的暗哨在此,南三堂、內三堂與外三堂匯集到附近的好手在玉若嫣的命令下以一個過於廣闊的圈子將順峰鎮圍在了中間。

慕容極要求過幾次,但玉總管全然沒有動手的打算,不管是六百萬兩稅銀還是以仇隋為首的天道黨徒,她選擇的都是靜靜觀望。

今天北嚴侯府中精銳高手大半趕來後,她才初次調動了幾名有實力的高手,交代下去幾道密令。慕容極無從越權了解,只知道這動向與北嚴侯屬下的營地有關。

形勢異常微妙,慕容極能直接命令的屬下變得很少,只能勉強保證在鎮上的活動而已,因此對聶陽報仇的幫助,變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出乎聶陽意料,趙陽這次的立場竟然還是未知。

趙陽知道如意樓的人就在附近,所以他才敢簡單直接的出手尋釁。但他與公門眾人素來看不對眼,和玉總管之間交情極為冷淡,聽說這次的主事者是她後,便決定自己行動。

幸好他對慕容極還算親切,目標一致的情形下,勉強可以算是聶陽的最大強援。

老馬破車,走的談不上快,一些要緊事情說完,聶陽從布簾縫隙往外看了一眼,擔心道:「慕容,你和雲盼情都離開了,芊芊自己留在落腳的地方,會不會不太安全?」

慕容極的唇角浮現一絲笑意,道:「田三小姐的易容術至少也有龍十九七成火候,一般的江湖人,根本認不出她。」

「可別忘了,現在天道在這鎮上統領全局的,很可能就是龍十九本人。她可是深知芊芊的手段,也知道芊芊的身份有多大分量。不行,」聶陽揉了揉眉心,沉聲道,「還是先去你們落腳的地方吧,我可以不下車,你去把芊芊安頓好。實在不行,就先托給趙師叔。」

「你這也是個法子,傳聞趙陽前輩生平最是憐香惜玉,不過,我怕有人不答應。」慕容極笑道,圓圓的臉上腮肉跳動,在車內昏暗處看來,真是毫無易容痕跡。

「誰不答應?」

「我。」回答聶陽的,卻是車前那個肩寬體闊的虯髯車夫,他面貌極為陽剛,這一個我字,卻說得嬌脆清甜,婉轉悅耳。

聶陽一聽,不僅半驚半喜道:「芊芊?」

那車夫卟哧一笑,連背影都變得平添幾分嬌嬈,「聶大哥你好沒良心,人家為你大老遠趕來,你卻寧願把我托給一個陌生大叔。」

聶陽不由得苦笑道:「你也知道,現在這是非之地,恐怕最危險的就是在我身邊。如果可以,我寧願你們一個都不要來。」

「我們不來,你和月兒就不危險了么?」

「我本就是我們兄妹的事。再怎么危險,也責無旁貸。」聶陽輕輕嘆了口氣,小聲答道。

田芊芊甩了甩手中馬鞭,笑道:「你為何不這樣想,你要是有個萬一,我們幾個都不會開心,我們一起跑來幫你,其實也是為了幫自己。你活下去,總好過死了讓我們一起難過。是不是?」

聶陽一怔,一時也不知如何回答,直覺胸中的淤塞之感,隨著一股暖意消融了大半。片刻後,他才微笑起來,靠在了廂壁上,喃喃道:「謝謝。」

馬車緩緩駛入劉家後門,偽裝成仆娘的雲盼情依舊在院中忙活,她似乎是刻意磨練過,拎壺揮帚,已經都是以左手為主。

聶陽一下馬車,就聽到月兒在屋中喜道:「哥,是你回來了么?」隨著話音,屋門哐啷一聲被推開,月兒走出門來,卻看到聶陽身邊多了兩個陌生男子,和一個被卷在被單中塞住嘴巴的年輕少女,臉色頓時微變,問道,「這……都是誰?」

聶陽一邊往屋內走去,一邊小聲介紹了一邊。聽到那虯髯大漢竟是田芊芊,月兒滿臉的不信。芊芊倒是直接,拉著她的手便往自己懷里一塞。月兒面色微紅,這才半驚半疑的點了點頭。

她與雙蝶也是一道上山,自然認得,聽聶陽簡單說了一遍事情經過,雖然滿心不悅,還是忍耐下來,小聲道:「這種不明事理甘當走狗的女人,殺了也是活該。哥你只是廢她武功,也夠心慈手軟了。」

田芊芊黑眸轉動,在月兒身上打量一番,跟著又看向秦落蕊,略一沉吟,突道:「沒殺她,倒也是樁好事。」

「哦?」其余人的目光頓時轉了過來,雲盼情也關好屋門,站在了屋內。

「聶大哥,你一直最擔心的不就是月兒的安危么?那你說,要是有個和月兒一模一樣的女子在咱們手上,危險豈不是平白少了一半?」

聶陽微微皺眉,看著秦落蕊道:「她們高矮胖瘦都不太相像,除了臉型有幾分相仿,其余幾乎看不出什么相同,這樣你也能做到?」

田芊芊笑道:「用來和月兒站到一起供人比對那肯定是要穿幫的,要讓你仔細去觀察一番,多半也是要糟。可要是單獨拿出來讓與月兒不熟的人遠遠觀望,除了我師父和寥寥幾個極為擅長認人的怪物,八成都能糊弄過去。」

秦落蕊在床上側臉聽著,臉色頓時變得慘白,冷汗頃刻便留了滿頭滿臉。若不是嘴里還被塞著東西,恐怕這時已經叫罵起來。

聶陽想了片刻,嗯了一聲,道:「就依你。不過不到萬不得已,不要用上。」

眾人難得重聚,七嘴八舌聊了一會兒,芊芊身上只帶了一些基本工具,為秦落蕊改扮的事情只能暫且延後。留在這里也是徒增麻煩,索性等一會兒他們離開之時,就直接裝上馬車帶走。

「對了,芊芊,能跟我說說你師父的事嗎?」此時鎮上最難對付的敵人就是龍十九,聶陽思忖再三,還是向芊芊開口問道。

此時大半壇好酒已經下肚,他身上的葯性已去了七七八八,說起正事,也能更清醒些。

芊芊已經去了虯髯大漢的面具,露出本來面目,一張艷若春花的絕美容顏配著那墊出的魁梧身材,還頗有幾分滑稽。

「這……要從何說起呢?」她歪著頭想了一想,「我從小就跟她學東西,她一年最少要在庄上待兩三個月,這么多事,讓我從哪兒開始說啊?」

聶陽皺了皺眉,雖說想要知道些龍十九的事,卻發現不知從何問起。

如何識破她的易容?如何防備她的毒葯暗器?這些問題田芊芊要是能有答案,她怕是也不會在那匪窩中失手被擒,最後成了他聶陽的屋中嬌娘。

「你能想到什么,就告訴我們什么好了。」

慕容極微微一笑,補充道:「我倒是很想知道,你師父為何給自己起了龍十九的名字,她本名叫做什么?」

田芊芊點了點頭,回憶道:「其實她本名自己也從未刻意提過。到我爹庄上尋求庇護的時候,也只是自稱龍十九。不過……她有一次喝的酩酊大醉,我問起過她的名字,她含含糊糊的說過『阿石』這樣的閨名,也不知是哪個『石』字。其余時候問起,她總是說有辱先人,不願多提。」

「但龍十九這個名號,我倒是聽她說過。她說武林中曾經有過龍三爺、龍五公子和龍十少這幾個有名的高手。而她雖然不懂武功,卻覺得那三人加在一起,也不是她的對手。所以便自稱龍十九。說起來,這與昔年名滿天下的劍客燕十三倒是大同小異。」

「她跟你說過什么與她自身有關的事么?」聶陽問道,「比如,她的家人,情人?」

田芊芊微微一笑,道:「我聽雲妹子說了,和我知道的事情兩相印證,她和邢碎影多半就是舊情人,龍影香九成九是他們的私生女。不過這些私事,我師父幾乎從不說起。和我一起的時候,她除了教我讀書寫字,教我各種本事之外,通常都很少說話。現下仔細一想,最初我要學那桃花神功的時候,她言語間還頗為不願。」

聶陽眼中寒光一閃,喃喃道:「早知道龍影香竟是他的女兒,我當初就不該把她還給白繼羽。」

田芊芊低頭道:「聶大哥,別說這些氣話了,不論如何,最後你還是會去換人的。」

看他握緊了拳頭,她伸出手蓋在他手背上,柔聲道:「你會那么做,不正是你和邢碎影截然不同的地方么?這……總不是一件壞事。」

聶陽搖了搖頭,挺直手指揉了揉緊綳的眉心,輕嘆道:「任何會阻礙我報仇的事,對我來說都不是好事。」

一直默不作聲的雲盼情靠在門上的身子輕輕一顫,漆黑的眸子里流露出鮮明的擔憂。

田芊芊見勢不妙,一聲輕笑,將話題攬回道:「我師父還經常說起一些江湖逸事,雖說都是我軟磨硬泡求來的,不過倒也還算有趣。可惜和她自己有關的似乎不多,也不知道你們想不想知道。」

聶陽不抱什么希望的接道:「若是有和仇家相關的事情,就再好不過了。」

田芊芊為難道:「那倒沒有,仇隋這名字,我都是和天道搭上線後,才第一次聽到。啊……」她想到什么一樣,遲疑片刻,接著道,「說起這個,當初我師父引薦我加入後,好像旁敲側擊暗示過,要讓我勸我爹也加入進來。只是那是我和我爹已經翻了臉,嘴上答應下來,實際從沒提過。此刻回想起來,天道原本想要的其實是我爹,多半是後來未能遂願,才設法把我坑了出來,設套害他。」

慕容極點頭道:「應該是這樣,否則他們不可能教你那害人的桃花神功,還不讓你接觸到更多天道的同門。八成從一開始,你就只是個跳板而已。」

田芊芊早已隱約猜到,心里倒也並未受什么沖擊,而是突道:「說起那桃花神功……有件事我突然想了起來。」

這功法與聶陽也算有所牽扯,他總算稍稍振作了一些精神,抬頭道:「什么事?」

田芊芊回憶道:「我最初按信上所說的方法修煉的時候,曾被我身邊一個老仆看到過心法的內容。他看了個開頭,先是頗為驚訝的說了句『咦,這不是凝玉庄的東西么?』我自然不信,將他駁了一頓,他往後看了幾頁,又向我道歉說『錯了錯了,是小的老眼昏花,後面有不少不同,可能是小的誤會了。』」

慕容極謹慎道:「他既然這么說,多半是誤會了吧。」

田芊芊卻搖頭道:「那人和凝玉庄頗有淵源,而且也不是信口開河之輩。這次聶大哥出鏢,不也有兩個凝玉庄弟子大老遠趕來幫忙么?莫非……凝玉庄跟天道也有什么牽扯?」

聶陽這才開口道:「與天道是否有關我不能肯定。但凝玉庄一定與九轉邪功有什么隱含的聯系。跟著鏢隊的那對夫妻,妻子祁玉琳下落不明。他們找到鎮上的師兄師姐,做妻子的李玉虹也在近日失蹤,而下手擄走她的,很可能就是易容成我的龍十九。」

想到王凝山,聶陽跟著便想起了與他相遇前要辦的事,立刻肅容看向慕容極道:「慕容,你這次來,顧不可有沒有去找你?」

「顧不可?」慕容極微感訝異,道,「他找我做什么?莫非誤以為我是如意樓的什么當家,想要出手除掉不成?我只是樓主身邊一個隨從,可擔不起他這么看重。」

聶陽搖頭道:「我剛到鎮上見到他一面,他似乎有什么急事需要找如意樓的人。我看他裝出頹廢消沉的樣子,好像借著酒醉在躲避什么,當時我有別的事要辦,沒想到仔細詢問,後來再去找他,有人說他往翼州方向去了。顧不可為人更近似天道正統,我覺得不像是刻意做出的圈套。」

慕容極沉吟不語,田芊芊在旁卻道:「這第二代天道哪里還有什么正統,昔年四大世家六大劍派圍剿天狼山,結成暗地里的同盟,自持替天行道,才有了天道這么一個稱呼。血戰之後,天道便只是一個虛名,直到狼魂重現江湖大肆尋仇,才又重新集合起來與之對抗。雖說也有陰謀算計,但歸根結底,還都是名門正派,最後立下君子之約,狼魂息事寧人,天道解散,雙方也並沒有誰毀約。」

她頗為不屑道:「我先前還以為這次天道重出江湖,依舊是為了武林大義,還道這一次主事之人胸襟寬廣,連我這種性子偏激手段邪門的人也肯收納,可現下看來,說是魚龍混雜都嫌客氣。」

她既然被天道設計過,自然心頭有氣,慕容極也不理她的氣話,緩緩道:「我們並沒對顧不可下令趕盡殺絕,他要躲得肯定不是如意樓,再說要是躲咱們,更沒必要找我。摧花盟已經消滅,顧不可本就不是掛名的淫賊,也不至於躲避其余江湖正道。我覺得,與其說他在躲避誰,倒不如說他想做出頹廢無用的姿態,來令某些人麻痹大意,放松對他的戒心。」

聶月兒眼珠一轉,道:「天道,他在躲避他們天道的自己人。所以他才要找如意樓。」

慕容極緊接著道:「這消息我會盡快讓玉總管知道。順峰鎮周圍方圓五十里已經密布我們的眼線,顧不可只要真的往翼州方向去了,就絕不可能無影無蹤。」

這件事通知到了慕容極,聶陽心頭也是一松,仿佛卸了一塊大石,他緩緩道:「除了顧不可,還有失蹤的祁玉琳、李玉虹,凝玉庄被卷入的兩個女弟子,一定隱藏著什么重大秘密。可此刻在這鎮上,我實在是無法任意行動。」

田芊芊在旁突道:「聶大哥,你想任意行動,也不是什么難事,把你變成哪個名人多半有點困難,但若只是叫除了這里的人沒人認得出你,可就輕而易舉了。到時候你只要小心說話的口音,四下怎么打探都行。」

聶陽不是沒有想過這個辦法,只是先前覺得仇隋已經到了明處,又不願連累田芊芊來此犯險,也就暫且略過。

而現今,一來龍十九已經接替仇隋成為暗地的主使,二來田芊芊人已到此,再說些矯情的話也是徒勞。

「好吧,就依你說的辦。」

看聶陽臉上又浮現出略帶戾氣的振奮光彩,雲盼情在心中輕輕嘆了口氣,轉身盯住了窗外的動靜,安靜的聽著他們的談話。

如果仇隋只是個普通的淫賊惡徒該有多好,她只需要陪他去找,找到後一劍殺了,一切便能結束。

哪怕他一直只是邢碎影也好,不管他有多么陰險狡猾,總會有一時失算的一刻,他們要對抗的,無非就是一些見不得光的高手。

可他終究還是成了仇隋。

天風劍派的掌門,天道的舵主,稅銀大案的關鍵,他搖身一變,已經成了這鎮上最碰不得的人。

她側臉看了一眼床上,面色蒼白的秦落蕊仍在無聲的抽泣,她微微皺起了眉,易容材料在額心填塞出攏皺的不適。烏煞雙蝶,名號雖不好聽,近年在龍江沿岸辦下的,卻也多為伸張正義之事,縱然手段殘忍,也令人無從指摘。

之後他們要對抗的,卻是比起這兩姐妹更能代表正道群雄的人。

先不論所謂名聲的影響,單論武功,光是她在鎮上已經認出的那些人,就個個不是好對付的角色。

如果仇隋鐵了心躲在這樣一群人身後,聶陽必定會一次次選擇鋌而走險,甚至……走向另一條她一直想讓他避開的路。

幸好,至少……秦落蕊還留下了一條命在。她在心中自我寬慰了一番,將注意力轉回到他們的對話中。

聶陽對玄飛花的失蹤頗為在意,向慕容極問了一句。

慕容極搖頭道:「從我守在那條小道開始,除你之外,再沒別人從那里經過。不過如果掠走她的人逃的方向向外,玉總管的手下一定會發現。」

「我只是好奇,到底是什么人動的手。」聶陽回頭看了一眼秦落蕊,道,「她們姐妹都是天道中人,又是派來支援仇隋,這幾天一直負責誘人上山冒險,按說,最可能向她們出手的,就是如意樓。」

慕容極仍搖頭道:「不會,玉總管的命令不下,鎮上的探子只會搜集情報。這幾天最接近出手的一次,就是上午趙前輩那一場大鬧,天道要是有多人暴露身份出手,我們的人一定會策應趙前輩,免得損失這么一個好手。」

「她們姐妹武功也算不錯,尋常毛賊沒那么容易擒下玄飛花,這兩人一身的暗器,武功與她略高的。也要費一番功夫才能得手,附近不會什么痕跡也沒留下。可見,出手的人,要么是武功比她高出太多,一招就將她制服,讓她只來得及丟下一個耳環。」他側臉望著秦落蕊,接著沉聲道,「要么,動手的就是她認識的人,她並未想到那人會對付她。」

秦落蕊臉色登時一變,緊緊咬住了口中的布條,惡狠狠地瞪向聶陽。

聶陽盯著她滿是淚痕的憤恨鳳目,一字字道:「動手的若是你們天道的自己人,那你們這棄子,當得到真是徹底。」

「唔唔——唔嗚——!」秦落蕊憤怒的悶哼起來,搖動的身體讓原本裹在身上的被單滑落下去,露出一大片白皙肌膚。

聶陽走到床邊,拉起被單把她蓋住,柔聲道:「你不必如此激動,其實,你心里也明白,這可能性,本就不小。不是么?」

秦落蕊當然不信,聶陽也只是拿這話刺激她而已,他本人也並不太相信。

玄飛花自然也不會相信有這種事發生。

可它卻偏偏發生了。

醒來的時候,左腿膝下二寸的地方還隱隱有些麻癢,想來……應該是那根毒針留下的殘余葯性所致,她動了動四肢,還有些麻軟,但總算已經能夠行動。

抬眼望了望四周,是一間裝飾極為朴素的民居,多半是附近那個村子里的農戶住所,她們姐妹需要潛伏的時候,也會選擇這種低風險的地方駐留,代價通常不過是幾兩銀子,便宜得很。

可……這並不是她落腳的地方。這是哪兒?

有些發痛的頭漸漸翻找出暈倒前的的記憶,她丟下了作為記號的耳環,再往前,因為膝蓋中了一根飛針,那飛針……是逆鱗!

「龍……影香?」最後見到的,的確是那張面孔沒錯,可……可是為什么?玄飛花捂著額頭,因麻痹而模糊的意識漸漸清晰起來。

對了……原本是去追聶陽的,聶陽帶走了花可衣,所以她和秦妹放了信鴿,先一步追了過來,遇到岔道,兩人分頭行動。

追到半路,她遇到了龍影香,都是天道同門,她自然沒有什么防備,還以為對方是接到信鴿趕來幫忙,上前剛把情況說完,就覺膝下一麻,中了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