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7章 陰晴圓缺(1 / 2)

跑。

既然哥哥說了,那就跑。

混亂的思緒已容不下其他的念頭,聶月兒揮舞著手中軟劍,跌跌撞撞的殺出了聶家正廳。

身後追來的人似乎被誰擋了一下,她也無心留意,她只記得要跑。遠遠地跑。

離開那個充滿謊言的地方,離開那些可恥可恨的騙子。

左肩已經沒了知覺,半邊身子也漸漸發冷,她咬著牙,擦干了眼底的淚,努力想要看清逃亡的路。

「風狼!往哪里走!」背後傳來一聲恨意滿盈的怒喝,想必又是師父曾經的仇家吧,她深吸口氣,右掌握緊,勉強聚起意識分辨身後風聲。

名門正派的暗器不淬劇毒,但有幾枚附了麻葯,縱使效力不強,也讓月兒膝肘發軟,陣陣刺癢。這般境況下,她再怎么調動心神,也只能勉強察覺到兩道勁風正疾掃向她下盤。

絕不能回頭,回頭的話,就再也走不脫了。

她猛地向前縱出兩步,離宅院大門又近了數尺。

身後叮的一響,勁風如影而至。

她奮力蹬了一下地面,卻覺得原本輕盈的身子此刻重如磐石,非但沒有躍起,反而踉蹌數步險些栽到。

可那兩道風沒有傷到她。

背後傳來一聲怒斥,跟著便是打斗的響動。

好像是孫絕凡的聲音,在催她快走。

不用你催,哥哥讓我跑,我就決不會停。月兒咬牙站直,口中滿是咸腥血味。

不該選軟劍的,想拿它撐一下,都使不上力。她繞過影壁,靠牆喘了兩口,將軟劍夾在腋下,抬手止住了左肩血口。

目眩稍緩,雙腳也有了點力氣,她奮力凝住胸中一口真氣,提劍跑了出去。

街上冷冷清清,行人稀稀落落,小販貨郎也不見幾個,連街角原本三兩成堆的乞丐,此刻也只剩下個半大小子傻呵呵的望著這邊。

該去哪里?

她迷迷蒙蒙的左右望了一圈,她從不願向人求救,可此刻哥哥正在里面與人性命相搏,誰,誰來救救他?

趙陽,對,還有玉總管。她像是看到了浮木的汪洋溺者,盡全力向認定的方向跑去。

看樣子,早已有人知道她會逃往這個方向。才過了兩個街口,她就看到了兩個年輕劍客徑直向她走來。

他們眼中沒有殺氣,並不是來殺她的。但對她來說,抓住與死,也並沒太大分別。

「聶姑娘,請留步。」其中一個還頗為有禮,持劍起手,亮了一個切磋的架式。

「滾開!」月兒杏目圓睜,怒喝聲中,軟劍揮出。

那兩人面色微變,旋即錯步後移,一左一右出招接下。

止血之後她精神略好了幾分,體力卻一時半刻難以恢復,重傷之下,寒天吹雪至多不過殘余一成威力,不見寒風凜冽,反而更似微風撫面。

來人劍法一陰一陽,彼此配合頗為默契,好似兩儀合擊,威力大增。

此消彼長,月兒勉力攻出的劍招盡數被對方輕易格下,尋不到半點空隙,那些原本在她眼中算是破綻的地方,劍鋒還未殺到,便已消失不見。

不能敗。

哥哥還在等人去救。

絕對,不能敗!

二十余招一過,月兒後繼乏力,劍勢更無半點威脅。那兩人互望一眼,雙劍凌空交擊,陡然轉守為攻,橫剪她膝上寸許。

她等的便是此刻,牙關驟合,一口咬在舌尖之上,激痛瞬間流遍全身,驅走滿身疲累昏沉,旋即右足一蹬,左腿弓步前移,竟硬生生將纖細小腿的那條脛骨,卡入雙劍間如利剪之口那處。

與此同時,她凝在胸中的真氣盡數傾入右臂,撫面微風,霎時間轉為徹骨寒意,吹向那兩人頸間。

不能……再與人交手了。

拖著腿上深可見骨的傷口,月兒躲著任何可疑的面孔,一步步走向鎮外。血不知何時止住,她並未出手,她的手上,已只剩下握劍的力氣,也許,血就要流干了吧。

溫熱的風穿過林間,吹在她的臉上,她卻只覺得冷。

左腿已經開始麻木,若不是她此刻沒有單腳跳著去找救兵的力氣,她真想一劍將它砍斷。

不知道會不會還有追擊的人,她扭頭看了一眼身後,光是一路拖來的血痕,就已足以讓這世上再沒有更容易的追蹤。

她挪到路邊,靠在一棵樹上歇了一會兒,只一小會兒,順了順氣息,便又繼續前行。

哥哥的那聲怒吼還回盪在耳邊,鞭子一樣抽著她,讓她不斷地挪動著雙腳。邁出一步,拖上來,再邁出一步,再拖上來。

脛骨好像是裂了,撐地的時候,已經麻木的左腿傳來銼刀打磨一樣的痛。

幸好有這些痛,她頓了頓左腿,讓那疼痛更加劇烈鮮明,唯有這樣,她才不會倒下。

遠遠地,她看到了三岔道口的酒肆,看到一面隨風微動的黃色布旗。她皺了皺眉,原本走的並不是這個方向,為了躲開可疑的人,繞了繞去好像走偏了。

酒肆里好像會有不少人,能不能找個人去幫忙送信?她摸了摸漸漸失去知覺的左腿,眼皮沉重的隨時想要垂下。

無論如何,她也再走不動了。

對不起,哥,月兒……盡力了……她委屈的抿了抿嘴,握著軟劍的右掌仿佛已經僵硬,連想要撒開也做不到。

希望這樣一身是血帶著兵器進去,不至於嚇跑能幫忙的人。她昏昏沉沉的想著,走向那間酒肆。

一個憨憨傻傻弓腰駝背的小二,嘿嘿呆笑著蹲在門外。

他背後那扇破敗的木門,好似一張缺了半邊牙齒的大嘴,晃盪著,獰笑了起來。

聶陽絕不會讓月兒走進那家酒肆。

只可惜這一幕,他看不到。

他布滿血絲的眼里,看到的只剩下一把把飛舞的兵器。

遙遙斃了攔在月兒面前的天風弟子後,加入戰局的人便瞬間多了起來,原本開闊的空地,霎時被縱橫交錯的刀光劍影充斥。

列座之人自恃身份,大多不肯貿然出手,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卻見不得同門枉死。

幸好只是些年輕人,雖然人多,聶陽仍能勉強應付下來,雲盼情嬌叱出手之後,身後更是壓力大減。

他知道此刻廳中並非盡是天道中人,月兒一出大廳,眼見孫絕凡縱身前去幫忙,他便轉攻為守,只是拖住能顧及的對手,讓他們無暇追出門去,並不再重手急攻,免得真殺出太多人命,惹來群情激奮。

眼見面前攻來的年輕弟子面帶鄙夷,聶陽反手一招幽冥掌將他長劍震飛,怒道:「我聶家家事,不勞各位費心!等大仇得報,我一定會為這大錯給你們一個交代!」

魯英虹臉上的傷疤幾乎擰成一團,她起身喝道:「邢碎影已死!你聶家還有什么大仇!你犯下這種丑事,色欲熏心,不向列祖列宗下跪道歉不算,還護著妹妹撒潑逃竄!好不要臉!」

聶陽本已心神大亂,被魯英虹厲聲喝罵,直覺胸中一滯,一股熱血轟的一下直沖頂門,怒道:「我家的事,不必你這多事的寡婦操心!」

夠資格坐在這廳中椅子上的人里,論脾氣只怕沒人比魯英虹更糟,再加上不知廉恥之事恰恰便是魯英虹最愛管的閑事,就聽她沉聲道:「好,我就來領教領教聶少俠的功夫,順便教教你什么叫天理倫常!」

「江湖上的天理倫常,還不就是你們一群高手抱著團說了算,且不說不知者不罪,就算聶大哥有錯,交給聶家長輩處理就是,憑什么要你們插手!」雲盼情雖仍是丫頭打扮,本來面目在這幫人面前也不算有名,可她手中已有小成的清風十三式已代表了足夠的分量。

仇隋淡淡道:「在下不才,也算是聶家長輩,無奈聶姑娘性子急躁,欲圖暴起傷人,大家總不能先讓她放倒幾人泄泄怒氣,再好聲好氣勸她吧?」

滿心怒火涌上喉頭,聶陽雙掌齊出,左右二人被他影返牽扯,登時飛出數尺,摔在就座諸人腳下,他一手指向仇隋,不願再管什么證據,大吼道:「邢碎影!少在這里裝模作樣!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我此生若不殺你,誓不為人!」

旁人聞言都是一驚,紛紛側目望向仇隋。可仇隋卻好像一時呆在了那里,一手端著茶杯,雙眼直愣愣的看著聶陽,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斷空子不知何時不見,林鶴鳴、趙萬鈞負責白晝圍山,與仇隋關系最近的三人均不在場,倒是凈空大師白眉微皺,喝住了出手眾人,朗聲道:「聶施主,你這話從何說起?」

聶陽環視一圈,雲盼情嬌喘吁吁的站在他身旁不遠,手中長劍猶在滴血,田義斌眉心緊鎖,顯然並不贊同,慕青蓮嘆了口氣,對他微微搖了搖頭。

無奈,胸腹中鼓盪的苦悶煩躁,已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他雙拳緊握,望著仇隋,大聲的說了出來。

曾經發生過的,和他正在猜測的,他都長話短說的講了出來。

他說完的時候,孫絕凡也踏進了門內,直截了當說道:「懷疑仇隋的,加我一個。」

仇隋低下頭,嘴角揚起一抹不屑的笑意。他並未回答任何一句指責,仿佛回答任何一句,都是對他身份的侮辱。

這已是最好的回答。

一眾天風弟子忍不住大聲的喝罵起來,魯英虹也怒道:「姓聶的,你自己大錯特錯,不知悔改也就罷了,對仇掌門污蔑造謠,東拉西扯轉移視線,好下作的手段!和你這種人,講什么江湖道義也是白費!清風煙雨樓的女娃,給我閃開!」

話音落處,魯英虹雙掌一拍,身後座椅應聲碎裂,她高壯身軀斜縱而出,徑直掠過雲盼情身側。

她對雲盼情毫不設防,雲盼情反而不好出手,只得跺了跺腳,護在外圍,以防有人夾擊。

田義斌起身出掌,將魯英虹凌空攔下,沉聲道:「魯女俠,稍安勿躁!無憑無據的事情,我不好信口開河,但龍十九,的的確確就在這鎮上,她早已背叛仁庄,偷偷入了天道。」

「那又如何?」魯英虹怒道,「田老爺子,大家都在江湖上摸爬滾打多年,龍十九擅長易容,龍十九入了天道,仇掌門有可能是天道中人,那死了的淫賊,便成了被龍十九易容的仇隋了么!」

慕青蓮面帶苦笑,緩緩道:「雖然無憑無據,但這事的確並非絕無可能。」

凈空大師搖了搖頭,道:「慕施主,『並非絕無可能』六個字,也太過草率了。」

「枉……枉你們一個個號稱武林名宿,都被蒙蔽的好象三歲娃娃!都是蠢材!無可救葯的蠢材!」胸中的激盪終於還是爆發出來,聶陽雙目赤紅,只覺周身每一個毛孔都在叫囂,說不出的煩躁之意讓他再也無法壓抑任何情緒,一字字罵將出來,罵的無比暢快。

「助紂為虐的蠢材!死不足惜!」罵聲未落,聶陽一聲大喝,幽冥掌催起十二分勁道,劈面向魯英虹砸去!

田義斌輕嘆一聲,側身滑向雲盼情身側,站定掠陣。

魯英虹一掌迎上,喝道:「自以為是的狂徒!別以為有未來泰山在旁,就可以胡言亂語!」

田義斌與聶陽有一層親口承認的翁婿關系,自然被旁人劃入聶陽那邊,投來的一眾視線,大多帶著不解惋惜之意,讓田義斌只有皺眉苦笑,無話可說。

嘭嘭一串悶響,空地中的兩人頃刻便已交了七掌,沒有花巧,沒有虛招,一掌掌盡是針鋒相對。

聶陽內勁陰柔,幽冥掌又是陰性掌法中的上乘武功,招招出手陰寒沁體。

魯英虹一介女流,練得卻是大開大合志剛至陽的一十六路大開碑手,內力催動掌心赤紅,帶起勁風灼熱如炭。

一男一女,武功卻是逆轉陰陽,到真是略顯奇怪。

內力根基雖遠不如魯英虹扎實,脫胎換骨後的凝玉內功也使不出八成威力,但聶陽體內內息終究是渾厚無比,九轉邪功存下的累積修為,遠勝魯英虹不止一截。

二人一掌掌對擊二十余招後,聶陽只是被震得經脈發麻,魯英虹卻已面色赤紅,點滴汗水順著面上疤痕淌下。

明明對手掌力不及自己,可招招下去,不見他受半點內傷,反倒將攻去的真氣耗得干干凈凈,魯英虹心思雖然並不敏銳,轉念間也已想到關鍵所在,雙掌齊出,借著一震之力縱身後躍,怒道:「你這無恥之輩到底靠那邪功搶了多少女人的內力!你這一甲子都不止的修為,可別說是你沒日沒夜練出來的!」

經這一提,眾人才恍然想起,聶陽不僅身負亂倫無道的逆行,還背著九轉邪功害人性命的嫌疑。

仇隋嘆了口氣,微微搖了搖頭,沉聲道:「在下雖是聶陽親族長輩,此事卻也不能姑息。只是那些凶案證據並不明了,大家還請不要傷他性命,把他擒下關在這里,將來仔細調查清楚,也算對聶家世代英名有個交代。」他句尾一挑,向田義斌道,「田老爺子,礙於翁婿之情,在下也不好勉強你出手相助。你若是想幫聶陽,還是去找到證據證明他切實無辜,才算對得起江湖道義,免得大家同室操戈,不是么?」

田義斌面頰肌肉微微抽動,並未答話,只是緩緩向後退了兩步。

畢竟,他的肩上不僅頂著自己的腦袋,也扛著仁庄威震江湖的名號。

「聶大哥根本沒用幽冥九轉功做過壞事!我從旗門鎮一路跟著他,我可以證明!」雲盼情按捺不住,反手揭掉面上易容,滿含怒氣的話音清脆響亮。

「這位可是清風煙雨樓的雲盼情雲姑娘?」仇隋雙目微抬,彬彬有禮的問道。

雲盼情怒道:「你裝的好像!孔雀郡外你那一掌險些要了我的命,現在換了本來面目,便不認了么!」

慕青蓮又皺起眉頭,顯然覺得雲盼情此刻所言大大不妙。

仇隋微微一笑,朗聲道:「原來雲姑娘也對在下頗有誤會。也罷,此事必定還有蹊蹺之處,不過你看聶陽現下神志失常,已不能耐心解釋,還讓我們先把他制住,等他清醒些再做計較。在下對尊師神往已久,此間事畢,一定登門拜訪,將所有誤會一並解開。」

雲盼情手中無憑無據,只覺胸中氣血翻騰,卻不知如何開口,只得勉力鎮定心神,搖頭道:「聶大哥不用你們管,這里頭有多少天道中人等著在算計他,以為我不知道么!你們要真是為他好,就讓我把他帶走,凶案也好,他們兄妹的事情也好,將來一定會給所有人一個交代!」

「小姑娘好大的口氣,真把自己當作清風煙雨樓了么!」魯英虹生平最恨之事幾乎被聶陽占了個全,方才交手又沒占到半點便宜,說什么也不肯放他離開,登時便道,「他要是真的問心無愧,如此多的正道高手在場,還能讓他不明不白的丟了性命么!你這是瞧不起我們不成?」

「廢話那么多,小姑娘要為情郎出頭,一並拿下關到一起就是,到時候郎情妾意,說不定過後還要給咱們備份謝媒大禮。」焦枯竹一心要從聶陽身上謀圖薛憐性命,在旁陰惻惻道,「說也奇怪,這小子不過是眉清目秀而已,竟然一身的上品桃花,田爺的千金甘願下嫁,自個的妹妹非要委身,這丫頭明知如此,還肯在這兒替他搏命。等抓住這小子,可要好好問問,這是調了碗什么迷魂湯。」

這夾槍帶棒的幾句,輕描淡寫便把雲盼情所作所為定為受情所困。

雲盼情又羞又怒,偏偏還無法反駁,只得一跺秀足,怒道:「你們這幫人好不講理!有本事的,就把我們一起拿下好了!」

仇隋淡淡道:「雲姑娘此刻不太冷靜,大家盡量不要傷到她,免得讓謝樓主難做。田爺,刀劍無眼,你不妨先回房休息吧。」

談話間,聶陽一直站在原地垂頭不語,只是緊握的雙拳不住地顫抖,似是在苦苦壓抑著什么。田義斌一直盯著聶陽,此刻聽到仇隋顯然准備動手的話,只是向後又默默退了兩步,仍不離開。

慕青蓮嘆了口氣,起身走到田義斌身邊,閉目不語。

雲盼情知道激戰將至,一個箭步沖到聶陽身邊,關切道:「聶大哥,你沒事吧?你振作點,咱們一起沖出去。月兒姐姐受了傷,你不去找她怎么行!」

月兒……對,仇隋絕不會就這么放過月兒的,還不能……不能再這里倒下。聶陽緩緩抬起頭,苦苦壓制住狂暴之氣後,他面上少了幾分猙獰,卻多了幾分扭曲。

雲盼情的提醒,讓他僅存的神智清楚的明白了這時候他最該做的是什么。

不是公道,不是真相,更不是去殺仇隋。

而是逃走,去保護危在旦夕的月兒!

「好,咱們走!」聶陽運力在雲盼情背後一推,她借力揮劍飛起,聶陽緊隨其後,快步沖向廳門。

「做夢!」一聲冷哼,焦枯竹瘦削干癟的身影一閃攔在雲盼情面前,枯瘦十指夾帶數股陰風直取她纖細腰肢。

魯英虹本就未曾退下,緊接著再度出手,雙掌一錯讓過雲盼情劈向聶陽面門。

單敬誠眼前一亮,雙腿一蜷蹬上椅面,從側面直撲聶陽肩頸。

幾乎同時,武功較差的年輕人們沖向廳門,要把這唯一的出口層層封住。

孫絕凡面無表情站在門檻內側,雙掌一分,咔嚓一聲,將門軸劈的粉碎,亮明了力保聶陽退路的態度。

碎裂聲中,雲盼情氣沉雙腿,劍風橫引,極為巧妙的攔住焦枯竹十指來勢。本想順勢削斷他指尖凶器般的細長指甲,不料那指甲黑中透亮,也不知是用什么葯水泡過,叮叮格擋在劍刃鋒銳之處,竟絲毫無損。

另一邊聶陽一掌接下魯英虹,一掌化去單敬誠拳勁,兩股真氣左右交加,迫的他倒退兩步,生生踏裂足下兩塊青磚才算穩住身形。

單敬誠拳法輕靈迅捷,雙足連踏,繞往聶陽側後連連出招,魯英虹掌風雄渾,手起臂落恍如開碑裂石,沉重無比的壓向聶陽面門。

聶陽低喝一聲,顧不得走火入魔的風險,強行用幽冥九轉功運轉體內凝玉真氣,雙腕一轉左右伸出,強要用影返手法借力打力。

只是這影返練到登峰造極,論起四兩撥千斤的本事,仍比不上玄門正宗的太極神功,魯英虹盛怒之下,掌力更重三分,聶陽腕骨一震,竟僅是引偏了半尺不足,掌風擦過面門,令他呼吸都為之一滯。

單敬誠的拳勁倒是被他擒個正著,可他掌心黏勁才一吐出,就覺對方手臂霎時好似被抽掉了筋骨,連星點真力也沒能借為己用。

聶陽微微一怔,兩個對手卻毫不停滯,魯英虹擰腰旋身單掌橫斬聶陽腰間,單敬誠足不點地瞬間連出五拳,瘦削拳頭仿佛一化為五,將聶陽後心上下左右一並籠罩。

一快一慢,一鈍一靈,聶陽應接不暇,只得展開狼影幻蹤,蹭著魯英虹掌沿斜身向前躲去,單敬誠的拳力雖然不及,卻將整個背後空門亮在那邊一列座椅之前。

幸好兩名高手前後夾擊已經頗為過火,剩下諸人自持身份也好,另有圖謀也罷,並未乘隙出手偷襲。反倒是雲盼情心急如焚,強催三道劍氣逼開焦枯竹搜魂十指,連退三步與聶陽後背相抵,低喘道:「聶大哥,不能久戰,咱們耗不起。」

焦枯竹本就不願與清風煙雨樓結怨,此刻得了空暇,立刻閃身搶到魯英虹身邊,啞聲道:「單老頭,那女娃你去對付,這匹瘋了的小狼,我有大用。」

單敬誠不輕不重冷笑一聲,一拳揮向聶陽胸口,道:「小老兒才不去自找晦氣。姓謝的你惹不起,難道我就惹得起?」

他口中一串說著,手上也跟著連連出拳,渾不見拳法應有的厚重霸氣,九虛一實,看的人眼花繚亂。

雲盼情正要轉身幫聶陽迎敵,旁邊椅上那被單敬誠喚作痴兒的少年突的站起,愣愣的望著雲盼情,突然嘿嘿一笑,右拳呼的一聲向前擊出。

也未見痴兒使出什么身法,那一拳卻眨眼便到了雲盼情鼻尖。

她心頭一驚,不肯讓開聶陽背後空門,斜斜一側,左肩硬受下這一拳同時,掌中長劍化作萬縷清風,頃刻吹過痴兒周身各處。

這少年面色呆滯,雙拳也不似單敬誠輕靈快捷,劍鋒嗤嗤劃開他衣衫皮肉,他連眉頭也未皺一下,呼的又是同樣一拳砸向雲盼情鼻梁。

好似他習武以來,就學了這樣一拳而已。

雲盼情這次早有准備,一見他沉肩上步,劍風頓時凝往劍尖,直卷對手咽喉要害。

沒人會覺得清風十三式有多快,但所有死在謝家劍下的人,都不知道那陣風是何時吹走了他們的靈魂。

沒想到,痴兒的一拳竟也是如此。

莫名其妙,那一拳就擊中了自信可以在最後一刻閃過的雲盼情,狠狠的砸在她已受了傷的左肩上。

幸好雲盼情的劍,也刺透了他的鎖骨。

並非是有意閃躲,僅僅是他出拳的時候,身體會本能的跟著移動而已。

劍客的直覺讓雲盼情明白,面前的這個痴兒,比他師父著實可怕的多。

身後拳劍互傷之際,聶陽也被身前三個高手完全壓制。焦枯竹、單敬誠和那夜叉一樣的魯英虹,若不是初次聯手頗為生疏給了聶陽影返施展的余地,他們早已讓聶家的血,流在聶家的土地上。

雲盼情盯著痴兒右拳不敢回身幫忙,聶陽苦苦支撐,眼看就要被魯英虹一掌接一掌的大開碑手逼離雲盼情背後時,門口一聲冷哼,一股更加陰寒幾分的幽冥掌力洶涌襲來,魯英虹只得側身還了一掌。

得了這稍縱即逝的空隙,聶陽一聲怒嘯,一招破冥通天破開單敬誠密集拳網,右肋硬吃下焦枯竹一爪,逼得單敬誠不得不與他硬碰一招。

一聲悶響,單敬誠踉蹌後退兩步,吃了個不大不小的悶虧,聶陽卻也被震得氣血翻涌,勉強閃向一旁,靠著影返卸力,仍被焦枯竹追擊得手,胸前衣衫開裂,平添兩處爪痕。

孫絕凡清理門口那些年輕人得心應手,與魯英虹對上卻略占下風,她經過一次武功全失,內力比起魯英虹遜色不止一籌,三掌過後便知道不可硬拼,只得擺開幽冥掌的簡單招式,小心應付。

雲盼情沒了護住聶陽背心的壓力,雙足交踏離開原地,步法配合之下,清風十三式寒光暴起,痴兒若還是傻乎乎一拳揮來,定叫他那條右臂有來無回。

偏偏痴兒一步踏上,仍是那平平一拳,呼的一聲砸進那要命的劍風之中。

終究還是於心不忍,雲盼情微微蹙眉,最後關頭收回七成力道。不料青蒙蒙的一個影子一閃,痴兒的左拳,竟鬼魅般轟上了她的右肋!

雲盼情一聲悶哼斜飛數步,重重摔在單敬誠留下的空椅子上,恨恨望去,痴兒站在原地,呆愣愣復述口訣般道:「右拳打不中的時候,便出左拳。」

這呆呆的小子,左拳比右拳竟然快了十倍不止!

這還是左邊的鎖骨被刺,血流不止的情形下。

若不是一看便知道腦筋不好,這少年在江湖上至少也是一流高手的境界。

孫絕凡節節敗退,轉眼也退到了痴兒附近,她扭頭見他右肩一沉,心知不妙,雙膝一彎拔地而起,凌空與魯英虹連對兩掌,飛躍而過,翻身站定。

果然,孫絕凡才一縱身,痴兒的拳頭便已經到了她方才所在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