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蘞蔓於域(1 / 2)

「聶大哥,你……這是在找什么?」一路跟著聶陽到了山下,漸漸走入荒僻無人的長草陡坡,雲盼情不禁有些納悶,看他左顧右盼,不時停下來思索片刻,仿佛在絞盡腦汁回想模糊的記憶。

白繼羽去後山確認董劍鳴的屍體,順便把垂死的宋賢帶去找人救治。

身邊沒了別人,又見到聶陽舉止有些反常,雲盼情心里也有些慌張,見他不答,又問道:「你不是說知道仇隋在哪兒么?為何又下山來了?」

聶陽揮劍砍掉阻礙視線的枝丫,隨口答道:「我知道他在哪兒,但我不知道從山上去那里該怎么走。我只能來這里找,你容我好好想想。」

從山邊小徑拐入荒坡已經走出半里有余,雖說他拐彎時的選擇極為堅定應該是確認了什么,可到了這兒半天也沒找到什么有用的東西,雲盼情心中隱隱不安,小心的持劍護在了他斜後方位,提防著四周目力不及的暗處隨時可能出現的埋伏。

「找到了!」聶陽低呼一聲,飛快的斬斷面前縱橫交錯的灌木,大步往一處陡坡走去。

雲盼情隨在他身後,一眼望去,卻只看到一片被雨水沖刷下來的山泥中露出一塊淡青色的條石一角。

聶陽找的就是這幾塊天長日久劃落山腳的青石山階,以他此刻的功夫,不需這些石階也可以輕易攀上山去,他抬眼向上望去,影影綽綽的茂密枝葉間,還能看到幾塊未被泥土完全掩蓋的石階,可見這方向絕沒有錯。

左手不自覺地緊緊握住劍鞘,他身形一矮,踏著松軟山泥向上爬去。

每高一點,模糊的記憶便清晰幾分。

老夫人溫暖干燥的手掌,只有在這條陡峭山道上,才會變得冰涼潮濕。

來過的不止是他,還有那個姐姐一樣溫柔的陪伴著他的女孩,那一次,她默默的流淚良久,一直緊緊地抱著他那時還很瘦弱的身軀,想是要把身上的溫度都借給他一樣。

之後,她就拿出了手帕,為不知所措的他擦去了濕潤的眼角、額頭。一如既往。

那座墳冢朴素到近乎簡陋,墓碑上一片光滑,沒有一字,只有風雨留下的粗糲痕跡。

每一次,老夫人都會在墳前跪上很久,一直到露濕裙衫,心神倦憊,才靜靜的帶著他離開。

他還記得,每一次離開,他都會忍不住回頭看上一眼。莫名的,眼眶便有些發酸。

不曾想,時光流逝,他記憶中未被掩埋的,竟只剩下那漫長的仿佛沒有盡頭的青石台階。

真是可笑。

可笑!

「聶大哥,你……沒事吧?」有些擔憂的呼喚從聶陽身後傳來,雲盼情提氣搶到他身側,道,「咱們這是去哪兒?」

聶陽口中一片苦澀,他拉起雲盼情的滑嫩柔荑,在掌中握了一握,啞聲道:「這上面,南宮盼去過。按理,你也該去。可上面著實危險,我心底,其實不願意你去,我寧肯你在這里靜靜等我。」

雲盼情微微一笑,反握住他的手掌,柔聲道:「你知道,我一定不肯呆在這兒的。既然小姐去過,我就更非去不可。仇隋……也在那兒么?」

聶陽點了點頭,道:「他若不在那兒,我想,以後恐怕我也再難找到他了。」

「這是為何?」雲盼情略覺不解,歪頭問道。

「不知道,我只是這樣感覺罷了。」聶陽淡淡答道,腳下加力,向上攀的更快。

幼時精力充沛,即便費力攀山也不覺長久,此刻匆匆上行,才發覺原來這陡坡山階通往的地方,竟比山腰墓園足足高出一半有余。

直到接近山頭,坡地驟然平緩,倚著陡峭山峰現出一塊曲折狹長的空地,石階才算到了盡頭。

他知道,轉過那斜延峰頂猶如利刃割天的山岩之後,就能看到他要找的地方。

但他的腳步卻頓在了石階盡頭。

他知道仇隋的身邊跟著幾個心腹,也許還有更多的天風弟子。

可他沒想到,他竟看到了順風鎮上所有的天風弟子。

包括林鶴鳴。

這位天風劍派的副掌門,就掛在最顯眼的地方——那山岩石縫里歪脖探出的一顆老樹,垂下了一條麻繩,麻繩深深地陷入了林鶴鳴的脖頸,將他扭曲的面孔勒成陰森可怖的青紫顏色。

其余的弟子也沒有一個活著。

應該是又一場以偷襲開始的激戰。

遠處多半是通往山腰墓園的一條隱秘小徑道口之處,倒著三名被搠透了後心的弟子。

從那里過來,四周樹干布滿劍痕,一個個遍體鱗傷的天風弟子倒在地上,血染山石。

屍體一路鋪至被勒死吊起的林鶴鳴腳下,而那最後倒下的兩人,竟也是被從後心一劍致命。

他草草點了一遍,除了仇隋,天風劍派殘剩下的弟子,顯然一個也沒有剩下。

這個多年前經仇家兩代努力才名望中興的六大劍派之一,至此可以算是灰飛煙滅。

仇隋死後,就連半點殘渣也不會剩下。

莫非,這也是他所希望的?

聶陽輕輕晃了晃頭,不願再想下去,臉頰上還在熱辣辣的痛,這已足以提醒他,他現在該做的是什么。

雲盼情頗為吃驚,但她知道聶陽也不可能知道內情,就沒有多問廢話,只是小心的防范這些死屍中可能會有的假死埋伏,烏溜溜的眼珠不住在每一具屍身上打轉。

山岩邊的長草已被小心的踏平,背陰的軟泥上還留著清楚的靴印。

聶陽低頭看了看,從足印上邁了過去,繞到了後面。

後方的開闊平地並不算大,呈水滴型凸在岩壁之外,雜草叢生,邊緣長著不少歪脖老樹,顫巍巍伸出崖邊,聶陽側頭看了看,從這里掉下去,就會直墜山底,連借力之處也休想找到。

靠近山壁一側的背陰處,約莫一丈方圓的地方,被青石仔細鋪緊壓實,只有縫隙里冒出幾莖草芽,青石中央,便是豎著一塊無字孤碑的黃土墳冢。

墳冢後數尺外鋪開了一塊素白床單,仇隋就盤腿坐在上面,左膝邊擺著一把酒壺,兩個酒盅。右膝緊貼地面。他的外袍敞開大半前襟,露出一片結實的胸膛,配合面上的閑逸懶散,到真如夏日納涼的富賈子弟。

兩杯酒,自然不會是一個人。

花可衣就躺在他身邊,螓首枕在膝上,豐腴嬌美的身軀好似並未穿著衣物,只用一件展開的吳服蓋住,下面露出一雙嫩白赤足,頂上亮著兩片玉潤雪肩。

看她面上紅潮未退,媚眼如絲,竟好似才剛剛雲雨一番,再看她懶洋洋半側躺著,身上卻沒一處使力,猶如被抽去了一身的骨頭,只剩下一灘酥軟香肌。

看樣子,這位天女門曾經的高徒,終究還是為了情愛舍棄了苦修多年的天靈訣,一身內功,盡數交給了身邊的男子。

仇隋並未抬眼,仿佛聶陽刻意踏重的腳步沒傳進他耳中似的,他端起酒壺,往酒盅里緩緩倒了一杯,送到花可衣唇邊。

花可衣微微張口,卻無力抬頭,仇隋往里一送,她才抿進嘴里,微微一笑,咽了下去。

「在下倒沒想到,你竟然能上來的這么快。」仇隋用拇指幫花可衣輕輕撫去唇上的酒滴,微笑道,「看樣子,應該是又殺出了什么程咬金。那么,是南宮星大駕親臨,還是沈離秋大開殺戒?亦或是,他們兩人一同到了?」

聶陽沉默片刻,道:「是沈前輩到了。」

「那真糟,看來凈空和尚是沒命回嵩山了。」仇隋笑容突然一僵,皺了皺眉,喃喃道,「來的是沈離秋,為何先上來的會是你?莫非……」

聶陽走近兩步,手掌松了一松,跟著緊緊握住劍柄,道:「她去追東方漠,暫時不在這邊。」

仇隋眉心越擰越深,仿佛沈離秋沒有先上山來,對他而言意味著一件極為不祥的事情,但他思忖片刻,還是展眉一笑,道:「罷了,就算真是那樣,也是我一時大意,怪不得別人。」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頗有幾分遺憾之意,聶陽完全不懂,也不想去問,只是極為緩慢的抬腳放下,一步步邁過去,口中道:「你等得本就是我。」

仇隋整了整衣襟,將花可衣輕輕放下,雙足一挺站了起來,反手拔出插在背後土地上的長劍,抖落上面的殘泥污血,淡淡道:「自以為是。我在這里的時候,從不等任何人。」

聶陽盯著他持劍右手,道:「哦?」

仇隋側目望著身邊不遠處的那塊墓碑,微笑道:「有凈空、慕青蓮兩人在下面掠陣,按在下的計算,即使有強援突至,他們也能幫我謀來片刻清閑。可惜世事難如人意,先是林鶴鳴好死不死想要趁機發難,跟著你又早早竄了上來,這一壺美酒,都不能叫我安靜喝完。」

聶陽道:「外面死的那些,好像不全是林鶴鳴的人吧?」

仇隋淡淡道:「有什么區別,天風劍派那些百足不僵的小蟲,在下本就沒打算叫他們活著離開順風鎮。」他頓了一頓,望了花可衣一眼,微笑道,「聶家的一切,我已親手毀掉,仇家的一切,自然也到了毀於一旦的時候。」

「為了花可衣?」手心已經開始出汗,聶陽深吸了口氣,用掌心感受著劍柄纏進的綢布上濕潤的感覺。

仇隋沒有回答,而是略帶譏誚的笑道:「你今日倒頗沉得住氣。怎么,知道你我的關系之後,不忍心下手了么?還是說……」他的口氣驟然變得低沉陰森,「你見到這座墳墓,知道你父母他們其實都是罪有應得,連出手也沒了底氣?」

聶陽微微搖了搖頭,道:「我等的起。山下已經沒有你的幫手,時間過去越久,你就越難離開這座山。即使我殺不了你,你也插翅難飛。」

仇隋輕哼一聲,彎腰端起酒壺,仰頭灌了一口,呵的吁了口氣,道:「你總算變得有點樣子了。早知道有如此神效,在下一早就該豁出去刺殺聶月兒。」

聽到月兒的名字,聶陽的瞳孔猛然收縮,但他仍是緩緩地邁著步子,並未有半點要出手的跡象。

「你還在猶豫什么?擔心殺錯人么?」仇隋冷笑道,「不如小生來幫你一把。」他的語氣突然變得溫文爾雅,略帶一點迂腐,聽起來就像一個呆頭呆腦的書生,「小生就是邢碎影,就是贏隋,有些時候,還是趙玉笛。」

「還是仇隋?」

「不,」仇隋笑道,「今日之後,江湖不會再有仇隋。這世上也不會再有仇隋。天風劍派的新晉掌門,已在執意報仇的影狼錯認之下,枉死在游仙峰。從這山上下去之後,小生便只是個與江湖無關的本分商人。」

「你以為會那么容易么?」

「並不太難。」仇隋盯著聶陽有些木然的面孔,淡淡道,「只要多想想你身上屬於那無恥之徒的一半血脈即可。」

聶陽點了點頭,道:「很好。等我做完該做的事,你就可以出手了。」

「向你的雲姑娘交待後事么?」仇隋口中譏誚說道,腳下卻向後退了兩步,一副已猜到他意欲何為的模樣。

聶陽停下步子,斜邁兩步,站定在那座孤墳之前,他抖了抖前襟,直挺挺的跪了下去,向著並無一字的石碑,端端正正的磕了九個響頭,抬起的時候,額頭已能見到一片模糊的血跡。

雲盼情面色微變,唯恐仇隋趁機出手,連忙縱身落在墓碑另一側,隨時准備動手。

聶陽抬手向下壓了一壓,干澀道:「盼情,無論如何,你也不許出手。即使我死在這里,也是我咎由自取。你一定要保住性命,替我照顧好她們。」

雲盼情咬了咬唇,不甘不願的點了點頭,向後退開兩步,將視線轉到花可衣身上,留意著是否會從旁偷襲。不過她的手並未從劍柄上挪開半分,也根本沒去看適合逃走的路線。

聶陽挺直身子,走近仇隋幾步,突然矮身長長一拜,半晌才抬起身來,道:「雖說恩怨是非並不那么清楚,但你終究是幫我報了母仇。動手之前,我讓你三招。」

仇隋雙目微眯,微笑道:「怎么讓法?」

聶陽雙足半開,沉聲道:「不守不攻,躲你三劍,或是不閃不避,接你三掌。由你選吧。」

仇隋先是一怔,跟著輕笑一聲,道:「你功力才不過剛剛復原,接小生三掌?你莫非聽到妹妹死的太慘,得了失心瘋么?」

「怎么?你不敢選?」聶陽盯著他的臉,冷冷道。

仇隋笑容一斂,緩緩道:「你左手食指新斷,只不過草草勒住,與小生對掌,簡直是讓了一只手出來,如此大的破綻,你也敢這么直接賣給小生?」他口中說著,長劍緩緩舉起。

「你選三劍?」聶陽嗆的一聲收劍回鞘,雙膝微彎,顯然已准備全力施展身法躲避。

仇隋略一猶豫,突然耍了一個劍花,將劍插回地上,驀然踏上兩步,雙掌平平一推,道:「第一掌!」

這幽冥掌力胸涌如潮森寒如雪,的確並未手下留情,若是先前的聶陽,出掌硬接一次,只怕就已分出勝負。

但他此刻等的,本就是仇隋運足真力的掌力。

先前所耗,能否得以補足均在此一舉,他左足後撤,雙掌一翻迎上。

兩股玄陰真氣隨著四掌相交正面相擊,聶陽悶哼一聲,雙臂霎時半透如玉,左掌血凝未久的殘存指根被真氣一激,陡然向上噴出一股血箭。

「怎么?第二掌呢?」聶陽撫胸後退,只覺雙耳嗡嗡作響,但經脈中充盈無比,顯然得了不少好處,當即便微微一笑,強撐說道。

仇隋面色微變,並未再次出手,反而後退兩步,略一思索,唇角微勾,道:「原來如此,你竟得了這么一身邪門功夫。難怪在山下折騰這許久,還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樣。」

「還有兩掌,你打還是不打?」聶陽冷笑道,「你若不打,我便只當已經清了。」

「哼,你本也沒覺得欠小生什么,你想要的真氣已經騙到,這兩掌小生卻不能白白浪費。」仇隋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雙掌一推又是同樣一招打來。

聶陽此刻經脈大振,自然不肯再冒著受內傷的風險留手去換真氣注入,這次一招迎上,卻連頸側肌膚都現出蛛網般的血脈印痕。

砰的一聲悶響,兩人踏足之處土石飛濺,竟齊齊沉下數寸,四只手掌一合即分,兩人身形後仰,各自向後退去,聶陽多退了一步,這才穩住身形。

「真沒想到,竟然是移花宮主的曠世絕學。」仇隋深深吸了口氣,一字字道,「你的運氣,果然總是能出乎小生的意料。」

「這不是運氣。是你的報應。」聶陽咬牙道,「第三掌,你還敢么?」

「哈哈哈……」仇隋縱聲大笑起來,隨著他的笑聲,那寬松外袍竟逆著山風獵獵舞動,他笑聲漸止,朗聲道,「小生不過上了你一個小當而已,你當真以為,因緣際會撿來一個元寶,就能自以為家財萬貫了么?第三掌,給小生好好接著!」

末字出口,他左手未動,右掌呼的一聲推出,勁風霎時劈面而來。

聶陽不敢怠慢,受傷左掌墊在右掌之後,全力迎上。

相擊之前,兩人剎那間手臂均是微微一晃,一起做出想要變招的架勢。

但他們卻都沒有真的變招,兩股雄渾陰寒的掌力,在兩人那一串極為相似的變化之後,依舊結結實實的撞在一起。

澎湃巨力瞬間將兩人拋向遠處,仇隋雙足一點,凌空倒翻了三個筋斗,仍踉蹌了兩步才站定在地。

而聶陽一瞬間只覺經脈飽脹欲裂,徑直向後飛出數丈,腳下連頓兩次仍沒止住身形,不得不強運真氣一個側翻,重重刷在地上,就地打了個滾,才狼狽站起。

這一掌果然才是仇隋的真正實力,聶陽剛一站穩,就覺渾身一陣酸痛,四肢骨節恍若散架,險些重又跪倒。

仇隋冷笑道:「三掌已過,你不再欠小生什么。殺父之仇,弒妹之恨,一並放馬過來吧。」

「好!」聶陽低喝一聲,斜掠而起,雙足在山壁一踏,寒光一閃長劍出鞘,如天外游龍直取仇隋喉頭。

仇隋側身一閃,反手抄起兵器,順勢一招「貫虹式」反撩而起,掃開聶陽追擊而至的銳利劍氣。

他似乎擔心無力動彈的花可衣被聶陽刻意卷入戰局,出手同時足尖一挑,將花可衣遠遠送出,那豐腴嬌軀好似被一雙無形手臂托在下面,穩穩落在雲盼情面前。這一手內功,當真是驚世駭俗。

聶陽連出三劍,冷笑道:「好強橫的內力,不知道你身後跟著那些冤魂,會作何感想。」

「物盡其用,她們自然只會滿心感激。」仇隋隨口應答,一招「散霧式」化去攻勢,劍光一閃,「破雲式」徑直反刺聶陽肋下。

「看來你黃泉路上到絕不會寂寞,她們必定會好生『謝你』一番。」聶陽反手拆招,見對方劍勢突轉,腳下一錯滑向一邊,迅影逐風劍連劃數道劍氣,封住身前空門。

「反正她們還要等上幾十年,小生才不在乎。」仇隋微微一笑,「掃葉式」搶攻聶陽下盤,出劍狠辣已隱隱帶上一股攝人殺氣。

聶陽更是早已殺意上涌,方才聽他提到月兒之時就已雙目映紅,此刻不怒反笑,躍起一劍反削仇隋頭冠,道:「送不下去你,我就下去向她們親自說聲抱歉。」

仇隋哈哈一笑,「揚雪式」連消帶打,轉眼便與聶陽拆了七招,天風劍法論起招式巧妙與迅影逐風劍不過是旗鼓相當,他又要避免過多交擊被聶陽吸去真氣,一時間到也難以找到突破之處,但口氣仍舊悠閑至極,「肯來趟江湖這灘混水的女人,只怕前腳剛死,後腳便抱著牛頭馬面的大腿哭求轉世投胎去了,你要下去,不妨對你的好妹妹說聲抱歉,就說你這哥哥無能,害她死得一塌糊塗。」

聶陽終究恨意更盛,登時便有些按捺不住,手中迅影逐風劍使得更加凌厲,陰寒劍氣幾乎凝化成刃,口中怒道:「今日殺不死你,的確便是我無能!」

仇隋看他怒極之時仍是一套迅影逐風劍搶攻不休,一聲冷笑,「展旗」、「落雁」、「斷木」、「平山」四式一氣呵成連環進擊,劍鋒直透聶陽急攻中漏出的細小破綻,嗤的一聲便在他腿側留下一道血口,「怎么,放著絕招不用,非要拿這套你學到頂天也不過二流的劍法來與小聲拼命么?」

「這是你們贏家的劍法,我還要問你為何不用呢?」聶陽咬緊牙關,劍招混雜上影返的牽引內勁,才勉強格開仇隋隨即而來的「橫江式」。

仇隋武功確實已到了隨心所欲的境界,明玉功從他身上得來的補益越來越少,斗到百招,縱橫劍氣盡是聶陽所發,他全仗劍招精妙以巧敵力竟仍不落下風,幾次劍脊被影返力道黏住,都靠著經驗豐富逆向一拖堪堪避過。

「這劍法怎么說也和小生姐姐的死脫不開干系,不到情非得已,小生自然不願去用。對付你,小生也沒必要用。」轉眼又在聶陽左臂留下兩道劍創,仇隋氣定神閑緩緩說道,他足下步法精純,此刻全力施為,聶陽的迅影逐風劍根本難以沾到他的衣角。

而天風劍派中的三大殺招「驅鳳」「乘龍」「裂天」三式,仇隋一次都還沒有用過,僅靠十五式首尾相銜,便封住了周身所有破綻,猶有余暇反擊。

聶陽心知僅靠迅影逐風劍已不能再有寸進,如此消耗真氣對他極為不利,雖說心中不願,但還是不得不擰身一晃,變招成聶家劍法,一劍刺出,使出那招浮生若塵。

「來的好!」仇隋一聲低喝,也跟著變換劍招,一招「乘龍式」凝力刺出,轉瞬便化作一模一樣的浮生若塵。

霎時間繁星如雨,無數虛晃劍芒凌空交擊,兩道身影均被劍光掩蓋,周遭草葉離地而起,卷碎成無形細末。

雲盼情眉心緊鎖,不得不拖著花可衣向後退了兩步,避免被劍氣波及。

可那墓碑卻是扎根於地動彈不得,起初劍氣仍在掌控之中,劇斗二人到都不約而同將其逼開,但隨著這招浮生若塵催動的越發激烈,兩人腕力均已提至極限,撩出的劍招再也稱不上精准,噗噗數聲連響,那厚重青石上頓時便浮現數點發白印痕。

這聲音一出,漫天劍光同時消失不見,聶陽仇隋齊齊退開數步,同時向那墓碑瞥了一眼。

「去崖邊吧。」仇隋側步向遠離墓碑的地方挪去,聶陽抹了抹額上汗水,也跟著遠離墳冢。

浮生若塵出招盡是虛化劍氣,剛才一番激斗聶陽幾乎沒有補充半點真氣,大耗內力的情形下,連面色都有些蒼白。

幸好仇隋為了提防明玉功的神效,除了出招真氣損耗,心神也消耗極大,氣色並不比聶陽好上多少。

在崖邊站定,山風拂面,兩人都清醒幾分,劍鋒一擺同時搶上,再度斗在一起。

聶陽仍是自小練熟的聶家劍法,而仇隋一見聶家劍法的劍招,「裂天式」凌空一變,化作一門細密綿長的陌生劍法。

這劍法聶陽雖從沒見過,可看那運劍時手腕近乎不合常理的變化,也不難猜到,這便是昔年贏北周賴以成名的煙雨劍。

聶家劍法比這種需要異常天賦才能修習的劍法自然遠遠不如,純比招式不出二十招便要敗下陣來。

只是聶陽占了明玉功的便宜,仇隋斬刺擋格,都要盡力逼開與他劍鋒相交,煙雨劍又不是以快見長,一時間反倒不如天風劍法那時更占優勢。

花可衣看他們離開墓碑遠了,掙開雲盼情的手掌,踉蹌走到墓旁,也不管披著的吳服衣不蔽體,彎腰撿起倒在地上的酒壺,凄然一笑,仰頭灌了大半下去。

雲盼情不明所以,但還是以防萬一,悄無聲息的跟到了花可衣身後。

但她之後便只是扶著墓碑,靜靜的看著那兩人在崖邊生死相搏,一行清淚從眼角流下,滴在墓石上,留下一個轉瞬即逝的水印。

仇隋的煙雨劍出手之時還有些生澀,百余招後,劍招漸漸熟悉,編織出的劍網也愈發細密,令人窒息的橫亘在聶陽面前,綿綿壓迫過去。

聶陽先是靠聶家劍法試了幾招,眼見並無成效,索性長劍斜劃凝力硬劈過去。

仇隋眉頭微皺,撤劍一讓,被聶陽破開一線空隙,劍網功虧一簣。

「到頭來,竟讓你這走運得來的內功弄得束手束腳,還真是天意弄人。」仇隋難得的流露出些許焦躁,煙雨劍搶攻數招,隱約有些亂了方寸。

「這全賴你為我四處設計,我少上你和龍十九一次惡當,也得不來這身明玉功。」擔心這是仇隋的誘敵之計,聶陽並未冒進,反而被他提醒,主動將劍勢後縮,見招拆招。守勢之下,主動雙劍交擊更加容易,搶攻一方想要避開明玉功的效力,攻勢必定大大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