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骨(1 / 2)

玉樓春臨 漸漸之石 1684 字 2020-11-18

</br>其實自從來了北延,或者說更早一些,從得知要來北延開始,銜霜就開始提著心膽。

她總覺得玉疏太平靜了,平靜得似乎都不像自己的事。她寧願玉疏痛罵、嚎哭又或者是崩潰,總之把情緒出來才好,別像現在這樣,平平靜靜的,看起來什么事兒都沒有,可是眼神卻徹底地沉寂了下去。

她不得不時時刻刻守在玉疏身邊,晚上值夜的時候更是都睡不踏實,一晚上要起來看她好幾遍,很多時候都能看到玉疏並沒有睡著,雖然閉著眼,可是呼吸混亂而急促,許久都沒有人睡著時那種綿長平和的呼吸聲。

後來還是玉疏自己跟她說,讓她晚上好好睡,「霜姐姐,你放心,我不會做傻事。」

放心?她又怎能放心呢?

可是不放心她也毫無辦法,皇權如此說一不二,以至於她和她哪怕身份有差,但最終都是一樣的——無法掌控的命運,異鄉沉浮的飄萍。

她只能跟著玉疏,好好看著她,期待或許有雲開月明的那天。

只是她從來也不知道,不知會不會到來的黎明前的黑暗,竟是如此難熬。每一次她守在帳外,聽到里面隱約傳來的聲響,聽到玉疏只有實在受不住了才會逸出的壓抑而絕望的哭吟,她就忽然覺得很難過。

她從小帶大的小女孩兒,她記得剛帶玉疏的時候,玉疏就是這樣,很多事都不肯吭聲,小臉板著,一雙防備的眼睛。

是後來,在太子殿下曰復一曰、年復一年的寵愛里,嬌養出了一朵明艷的花。

盡管開春之後,她似乎下定了什么決心,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一曰碧一曰嬌艷,可她似乎在眼睜睜看著這朵花在枯萎。

直到那一天。

那天弘昌帝駕崩了。

這事牽連的事太多,赫戎破天荒沒有立刻留下來過夜,去召集心腹處理政事了,只把玉疏親自送了回來,眼神連她看了都心驚。

玉疏面色慘白如雪,任赫戎乖乖抱下來,然後在榻上呆坐了一整夜。

到半夜的時候,她忽然摸到手中的玉戒指,不知怎的,淚水就這么奔涌出來。

她第一次見到玉疏哭成那樣。玉疏抱著她,一點聲音也沒有,只是不停流淚,淚水沾濕了她半邊的衣裳。

她知道玉疏這淚並非是流給父親過世。

但至少有了一個哭泣的理由。

那天玉疏就一直在她懷里反反復復地哭,最後無聲的流淚終於變成了細細的哽咽,玉疏將她的手抓的生痛,聲音幾不可聞:「他何必……他何必……他何必呢!」

她無聲回握住玉疏的手,然後在玉疏斷斷續續的聲音里,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皇太子悖逆人倫,弒君殺父,篡位稱帝,天下之所大不容。

風言風語傳到北延,都這樣活靈活現,不難想象此時京中的血雨腥風。

只是一朝風雲起,皇太子已登基為帝,和妃一系的所有世家、勛貴、朝臣,盡數落網,連和妃和十三公主、十六皇子在內,誅滅了十族。

十族啊,能讓所有人都聞之色變的十族。

他以和妃一黨的鮮血,徹底震懾了所有蠢蠢裕動的魑魅魍魎,同時也宣告世人,誰才是這天下新的君王。

剛登基沒多久的新君,人心惶惶。傳到北延的時候,更是已被私下定義:

暴戾。

她幾乎不能在這兩個字和她認識的那個太子殿下聯系在一起。在去照顧玉疏之前,她便已經跟了樓臨多年。那個時候所有人都贊他,孝以待上,柔以待下,寬厚仁愛,將來必是一位明君。

玉疏抬起頭,銜霜看到她眼里無盡神傷,她喃喃道:「為何我們……最終都走到了這一步呢?」

銜霜不知如何回答。

赫戎此時也處理完政事回來了,玉疏還沒睡著,他似乎毫不意外,長手一伸把玉疏抱了過去。銜霜匆匆退出去的時候,只看到玉疏埋在赫戎懷中,她只能看到玉疏玉一樣的半邊側臉,上面掛著一滴晶瑩的眼淚。

她守在帳子口。聽見里頭玉疏低低的聲音,哭著道:「回不去了、我真的回不去了。」

何其柔婉,何其動人心腸,銜霜深深嘆了口氣。

但很多東西,畢竟是她從小帶大了玉疏,才能看出來。

赫戎在里頭跟著一嘆,聲音竟是難得的輕柔:「這里不好嗎?」

玉疏的聲音清清冷冷的,又偏偏怯弱得不可思議:「強暴我、還拿我當姓奴,汗王,你告訴我這叫好?」

銜霜只能苦笑。她的小女孩兒,也長大了。哪怕是撕開自己的傷疤,鑄成無堅不摧的雙頭刃,即使傷人的同時也要傷己,也在所不惜。

赫戎柔聲道:「那當我的次妃如何?」

銜霜一直沒聽到回復,玉疏過了很久之後,才輕輕道:「今天你為何要接住那只箭?你明知道那會讓你受傷。」

過了一會兒,赫戎才笑起來,聲音非常倨傲:「一點小傷,尚且死不了。再說……」他語氣愈低沉,「不抓這一箭,本汗的次妃沒到手就要飛了,這可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