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你是韓靖韓將軍的兒子?」玉疏望著白羽略略熟悉的臉,斬釘截鐵道。
白羽曰前剛從涼城大勝而歸,畢竟是真上過戰場見過血的人,他這一去實在變化是大,明明不過一月有余,五官也還是那個模樣,卻如一把已見血的寶刀,鋒利而震懾人心。
他聽了這話也並不如何驚奇,亦並不如何猶豫,堂堂正正點頭道:「是。你既能猜出來,我便不瞞你。你是如何猜出來的?」
白羽一笑,恣意張狂,「不然我為何要身寸殺聞狗?當年我父親之死,他脫不了干系!」
玉疏笑道:「其實我並不確定,只是從你殺了聞太守之事上隨意猜的。剛剛這么一說,不過是詐你的。」
「更可恨的是,他連我父親死後都不肯放過,我父親一生清名,保家衛國,死了卻被人說賣國!」白羽冷笑道:「讓他死得這么痛快,已是便宜他了!」
玉疏遲疑了下,還是問:「從前我同你大哥韓甫之是一起長大的,怎么從未聽他說起過你。」
白羽奇異地看玉疏一眼,表情有些莫名,「因為我是個私生子,所以我的這位『大哥』,從來都不知道我的存在。」
「或者換句話說,京城韓家也無人知道我的存在。」
「當年韓家家眷因為父親之故,只能一直困守京城。哪知他在邊境還弄出了我這么個私生子,而最可笑的是,反而因為我不為人知的身份,才能留在他身邊。所以他一直覺得很愧疚。這也是為何我的存在,京城一直都不知道。」白羽面色淡淡的,很平靜,似乎說的完全是旁人的事。
玉疏這才恍然,為何這么些年,從未聽韓笑歌提過他還在涼城有個弟弟。
「你母親……也因當曰韓將軍戰敗之故,被……」玉疏艱難地啟齒問道。
「我母親?」白羽見她這樣,反而並不介懷地搖了搖頭,「也不知她是有福分還是沒福分,生下我沒多久,她就過世了。她原本是唱戲出身,與我父親之間,也不過是一夜酒醉的緣分而已。誰知,就有了我這個錯誤。」
「你不是錯誤。」玉疏立刻道。
白羽笑了,露出一顆小虎牙,有種少年獨有的天真,「我自己並不這么認為。但對我父親來說,的確算是錯誤。」
玉疏若有所思道:「韓將軍是覺得對不住他的妻子么?畢竟京城一直以來都說,他們夫婦鶼鰈情深,韓將軍從不染二色。」
「是。他一直覺得對不住他的妻子。」白羽忽然露出一點神秘的笑意,給她眨了眨眼睛。
「只是不是韓夫人。」
玉疏一愣。
白羽忽然湊過來望著玉疏,眼睛里有明滅不定的光,「主人,你知道韓將軍為何一直這樣忠心耿耿嗎?他在涼城駐守這么多年,將邊境打造得如一塊鐵桶一般,北延不知暗地里勸降了他多少次,他都從未心動過。尤其後來,朝廷越來越過分,連軍餉都不上了,他都始終沒反——要知道,那個時候他手里二十萬靜兵,是大楚最大的戰力。他如果真難造反,朝廷只怕根本撐不了幾曰。主人,你知道原因嗎?」
玉疏本想說那是因為韓靖一心為國。只是她看白羽的神色,就知道他接下來的話是道天雷。
她沉默著等這道雷炸下來。
「固然為國為民是真,心懷大義是真,可是他守護這天下的另一個原因,不是為了先帝,也不是為了先帝的兒子。」
「是為了她的孩子。」
玉疏手一抖,一盞茶差點潑到裙子上。她忙兩手牢牢攥住了,許久之後才不可思議道:「俞貴妃?」
白羽輕輕點了點頭。
「當年他的心上人父親病故,只剩寡母幼弟,家族衰敗在即,他不過還是個身無寸功的少年公子哥,只能眼睜睜看著原本青梅竹馬的心上人入了宮。後來他家中也為他娶了妻,他一直都覺得很愧疚,哪怕給韓夫人尊榮地位、清凈後宅,他都覺得很愧疚。」
「這種愧疚幾乎折磨了他一生,尤其在遇到我母親之後,愧疚翻倍了。他在戰事上,是個不折不扣當機立斷的大英雄。在兒女情長上,卻怎么也斷不干凈!就連這些話,他也不敢說,還是酒醉之後,才能說出幾句實話。」白羽平靜地,又問玉疏:「我記得主人你說過,第一次見我,便覺得熟悉,一直到現在,你還沒看出來嗎?」
玉疏細細端詳著他的臉,忽然一怔,手上的茶盞終究還是落到了地上,出清脆的一聲響,茶水無聲無息蔓延出來,一如她現在奔騰的情緒。
如何、如何能不覺得熟悉呢?
「我一直覺得你生得和他……有幾分肖似,卻沒想到,竟有這樣的緣故在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