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2 / 2)

前兩天早上去河邊收網,使了勁拉上來,高興地吉慶差點沒蹦到河里。一網活蹦亂跳的鯽魚,竟還網到了幾條大的,個個肥碩鮮活,最小的都有兩斤多。按理說河邊淺灘上很少有大魚過來的,最多的是一些小鯽瓜子。吉慶想著,一定是頭天夜里陰了天,深水里的魚都冒了頭,這才誤打誤撞地鑽了進來。

喜洋洋地把那些小地倒進桶里,又把大魚檢出來扽了幾根柳條兒穿了,吉慶樂滋滋地就要回家。還沒等爬到堤上,卻聽見遠遠地河中間有人在大聲地喊。

那是條下運河上常見的小漁船,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飛一樣地劃過來,邊搖著櫓邊大聲地叫著吉慶。那人吉慶認識,河那邊一個村的,因長得一副老長的馬臉,楊家窪人都叫他「大長臉」本來的姓倒全忘了。

下運河常年溫順柔美風調雨順,滋潤著河兩岸肥碩的土地,說是好事卻也有它的壞處。好處是守著大河再不為吃喝發愁,壞處就是養了人們懶惰的脾性。

其實這一切,還要感謝當初決定在這里安家落戶的楊家窪的先人們。楊家窪三面環水,下運河在這里形成了個環島,把楊家窪溫柔的抱在了懷里。最可人疼的是,灣子里面地勢高,楊家窪的村民趾高氣揚地在這里添丁進口自在的繁衍,遇到洪水來了,卻怎么也灌不到這里來。河里有肥美的鮮魚,葦叢里有隨處可見的野鴨,即使是綜合交錯的溝杈,隨隨便便地一撈,青色肥大的蟹子也會成串地被拽上來。得來的實在容易,人們便也不知道珍惜。平日里種種地,摸摸魚,家家戶戶過得悠哉游哉。楊家窪的老少爺們,就好像家家腦袋上被掛了一個大大的燒餅,餓了就啃上一口,方便倒是方便,卻把這里的人們養得四肢不勤。

大長臉家本不是本地人,早年間老家遭了災,便投靠了住在這里的一個親戚家。

本打算住些日子就走的,卻意外的發現,這里的日子竟是如此的輕松,便再不願意回去了。又因為是外來戶,沒有地可種,在親戚的幫襯下,便弄了條船,做了徹徹底底的漁民。楊家窪附近方圓幾十里不少村子,家家戶戶日子過得輕松自在,便越發懶惰,誰願意天天的在船上晃悠呢。都是饞了那滋味,或者缺了現錢,才想著去河里面弄上一些,卻很少有靠打漁為生的。這一來倒便宜了大長臉這些外來戶,每次搖上船出去一天,很少有空手而歸的時候。

吉慶站在河邊等大長臉把船劃近,還沒張口,大長臉倒先說了話:「今兒個收獲不小吧?」

吉慶得意地舉了舉手里的魚:「還行吧。」

「勻給我唄,中不?」

大長臉跳下船,趟著水過來,低了頭扒拉著吉慶手里的幾條大魚。

吉慶趕忙把手抽到背後:「美得你!你不會自己打去?」

「我要是能打,還讓兄弟你勻給我?」

大長臉滿臉地堆了笑,指著自己空空的船艙給吉慶看:「這不是有事出來晚了嘛,又答應了買主,沒東西不行啊。」

吉慶伸著脖子去看,果然,船艙里只有幾條半大不大的魚懶懶地撲騰著。

「中不兄弟?勻給哥哥,短不了你好處。」

吉慶滿心的不願意,好不容易有了幾條大魚,還想著拿回去顯擺顯擺呢,哪能就給了人家?

「不白要,給錢!」

大長臉見吉慶無動於衷的樣子,忙拋出誘餌。

「給錢也不行。」

吉慶搖搖頭,轉身要走。大長臉急了,一把將吉慶拽住:「你說個價,說個價,咋就走呢。」

「不行不行。」

吉慶依舊不為所動。

「得!」

大長臉眼瞅著吉慶真沒有賣他的意思,咬咬牙說:「兄弟也別說了,老哥豁出去了,這幾條,五塊錢,咋樣?」

「五塊錢?」

吉慶有些懵了,舉起手里的幾條魚,咋看也看不出這些不起眼的東西竟值上五塊錢。旁邊大長臉還在催著,吉慶幾乎要答應了,可一瞅見那一張焦灼急切的馬臉,心里一轉彎,倒不急了,裝作很為難地搖搖頭,轉身作勢還要走。

「哎哎……」

大長臉真有些急了,伸手把吉慶攥得緊緊的:「還不行?得!再加一塊,六塊錢,行了吧?」

「六塊錢?」

「六塊錢!」

「行嘞,掏錢吧,給你了!」

吉慶咧著嘴,心里美得開了花兒。一手接過大長臉遞過來的錢,一手把手里拎著的魚遞給他。兩個人各自緊緊地攥著到手的東西,匆匆的分開。大長臉急慌慌上了船,吉慶也一溜小跑奔上了堤壩。看倆人那副摸樣,竟好像都怕了對方反悔一樣。

吉慶氣喘吁吁地停下了腳步,回頭搭了涼棚去看,遠遠的河中間,大長臉的小船越劃越遠,吉慶這才松了口長氣,看著手心里攥出了汗的一卷錢,一時間竟美地冒了鼻涕泡。

村里人缺個仨瓜倆棗應急的時候也賣魚,也是賣給大長臉這些打漁的。也不說個啥,隨便給幾個小錢兒就行了。吉慶還從來沒用這些水貨換過錢,平生第一次,竟是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