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里面的人也正好走出來,一男一女,似乎身體都不算太好,彼此依偎著,相扶著慢慢走出。
夜墨站在竹籬邊上,整個人忽然僵住,似是連怎么挪動身體都不知道。
院子里那兩人,身形,眉眼,都是他曾經見過的。
他也以為,他們早就死了,永遠也不會見到。
院中的人也看到了院外的夜墨,同樣也站住了,就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他。
「怎么回事?」夜墨忍了又忍,到底沒忍住嗓音中的嘶啞:「親親,你要給我一個解釋。」
「就是你看到的。」雲輕道。
「不是……克隆?」夜墨還記得這個詞。
「不是。」
「怎么可能!」夜墨低頭看她:「你明明和白璇璣說過,死者復生,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你說過,無極宮那種說法,根本就是撒謊。」
「不是撒謊。」雲輕說道:「是我對白璇璣撒了謊。」
她就是不爽那女人,不想那女人為自己的作為而自我感動,所以哪怕在臨死前,她也要告訴白璇璣,你所求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實現,你所有的付出,不過是一個笑話。
雲輕,從來也不認為自己是個善良的人。
「純血之人可以令死者復生的說法,是真的。」雲輕道:「只是,我也沒有把握,所以,做到之前,不想告訴你。」
說起來,還真要多謝白璇璣,她臨死之前所做的那一切,其實,已然將武帝喚醒。
後面所需的,就是漫長的恢復。
至於夜墨的母後,她的念力遠比白芳華要強,在天柱中鎖了那么久,也依然有一絲生機。
但和武帝一樣,她也太地虛弱,那絲生機只有極微弱的一線,雲輕也不敢說,一定能我救活。
所以,當時她將夜墨的母後,也一並送到了洛塵那里。
這一年多來,她一直和洛塵書信往來,交流著復生武帝夫婦方法,後來武帝夫婦醒了,也一直洛塵派人在這里照顧。
直到此時,他們完全蘇醒,連記憶也一並找回的差不多,她才終於帶了夜墨到來這里。
「是……墨兒嗎?」那個女子當先開口,聲音輕柔,像是怕驚著了夜墨:「是墨兒嗎?」
武帝也抬頭看著他,問道:「你就是我的兒子?」
血脈之間的聯系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無論夜墨先前有多少不信,在他們開口的這一瞬間,夜墨都相信了。
他仿如夢游一般地走過去,在水玲瓏身邊停下,低低地叫了一聲:「母親。」
接下來的時間,就連雲輕也沒有去打擾他們,而是轉身離開了。
好一會兒之後,夜墨才來找她:「父親和母親想見見你。」
雲親其實不是第一次見武帝和水玲瓏,這一年多她不知多少次來看過他們了。
可此時,她卻感覺到了一絲緊張。
見到睡著的他們,和此時見公婆,到底是不一樣的。
夜墨輕聲道:「怕什么,天下間沒有比你更好的兒媳了。」
若是沒有雲輕,別說不會有武帝和水玲瓏,就是夜墨,此時也早已成為冢中枯骨了吧。
雲輕到了水玲瓏和武帝身前,水玲瓏滿是慈愛地打量著她,武帝也審視著她。
好一會兒之後,武帝才道:「你很好。」
雲輕對武帝一直都是聞名,武帝徹底醒為,她也是第一次見武帝。
此時親身體會一下,才知他那蓋世的威名,並非傳言。
未見時有些惴惴,真的見了面,聽武帝說了話,她反而平靜下來,點點頭道:「多謝父皇誇獎。」
武帝是夜墨的父親,自然也是皇了。
誰料,武帝卻擺了擺手:「就叫父親吧,我和玲瓏商量過了,不會再回皇宮。」
雲輕微微詫異,看向夜墨。
她還以為,夜墨會希望和他們多聚聚。
夜墨道:「父親和母親想四處去走走。」
當年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忙於四處征戰,戰事未平,他們便雙雙身遭不測。
世間這么好,他們竟沒什么機會去看一看。
如今活過來,這條性命像是撿回來的,他們都不想浪費。
雲輕能理角,只是對於夜墨,是不是薄情了些?
夜墨從出生到現在,應該算是第一次見他們吧。
「也不是立刻就走,這身體總還得養養。」水玲瓏溫柔道:「我聽墨兒說,你們已經有了一個女兒,總得把她帶來給我們這爺爺奶奶見見。」
雲輕這才反應過來,他們身體虛弱,總要再養一段日子的,和夜墨也總還有一場相聚。
只是她心里太在意夜墨,不自覺就先為他著想,竟以為他們是立刻就要走。
看到雲輕的反應,水玲瓏和武帝相視一笑,都露出滿意的神情。
他們的兒子運氣不錯,竟能找到這樣的姑娘。
當夜,便留在了這里,連著洛塵一起,一同熱熱鬧鬧地吃了一頓飯。
洛塵也要在這里呆些日子,雲輕能將他們救醒,卻不能為他們將身體調理好,這種事情,還是得洛塵出手。
洛塵也不曾推辭,一口應了下來。
武帝夫婦知道了洛塵的身份之後,更是頗為訝異,他們不曾想過,雲輕夜墨能與一國之皇有著這樣好的關系,而洛塵居然也願意孤身一人,就呆在歸離的境內。
在夜墨略略說了些洛塵的事情之後,雖然說得並不分明,但武帝還是以驚人的敏銳注意到了,他拍著自己兒子的肩膀道:「小子,你運氣不錯。」武帝和水玲瓏都是在極年輕的時候便因種種原因沉睡,這使得他們的容顏也得已停滯,雲輕和夜墨與他們在一起,不像是父母子女,倒像是兄弟姐妹,被武帝這么拍著肩
說這話,夜墨先是面色一黑,既而便輕輕笑開。
的確,他運氣真好。
洛塵在歸離呆了一月,將他們的身體初步調理好,就留下方子,先行離去。
武帝夫婦是在半年之後離去,四處游玩,只在雲輕生下第二個孩子的時候,回來了一次。
從那之後,就再沒有人見過武帝夫婦。
洛塵告訴雲輕,武帝夫婦雖然復生,但身子底子到底傷了,他雖極力調養,也不能保證他們到底能活多久。
武帝更是在回去見過自己孫子之後便直接告訴夜墨,他們不會再回來,夜墨也不必掛念他們到底是生是死,若是得不到他們的信息,便當他們還一直在四處游歷吧。
在雲輕生下兒子的這一年,燕傾提出離開。
他並非自己離開,而是千渚女皇舉國為聘,希望燕傾能去千渚為皇夫。
燕傾並沒有同意,但卻還是決定離開。
燕家在千渚,當年父親從燕家被趕出,他卻到底要為父親拿回一些什么。
而且,他也不能總沒有自己的事情。
看著雲輕的兒子一出生便被立為太子,知道雲輕會過得很好,他便已經知足了。
千安沒能聘得燕傾為王夫,但卻並未氣餒,不管怎么說,燕傾是到了千渚,她有的是機會。
從那以後許多年,千渚都流傳著女皇心儀燕家家主,百般求聘的傳說,更有東海國的第一公主東海子瑩千里而來,上演了不少生動的情節,但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宗靖與東海子雲先後娶妻,生子,雲輕都親自去了,送上了貴重的賀禮。
西楚皇帝洛塵終身未娶,只是身邊一直有人相陪。
眾人都知道那人原先是無極宮的人,對她並不是很信任,但她並不在意,只一心一意跟隨在洛塵的身邊。
只是,一直到洛塵雲世,她也只是洛塵身邊,最信任的女官而已。洛塵是所有人中第一個離世的,他年幼時候的嚴苛訓練,將他身體淘空的太厲害,年輕時或許不覺,隨著年紀增長,仿佛一夜之間,病痛便如排山倒海一般涌來,就算他
自己是這天下最有名的名醫,也醫治不了。
彼時,他已為西楚從皇室中選擇了合適的繼承人,將一切責任都完成的盡善盡美。
他去世的很突然,就算雲輕快馬加鞭日夜不休,也未能見到他最後一面。
她最終見到的,只有一個精美的皇陵,還有白悠恭敬的說辭:「陛下說,病中不雅,便不相見了吧,唯願娘娘心頭,仍是年少初相逢。」
年少初相逢?
那是什么樣子呢?
雲輕幾乎沒有費力就想起來,那時滿園春色,她在人群中獨獨指著他,說:「至少要長那個樣子,才值得本王女睡一下。」
原來年少時,他們還有過那樣肆意的時刻啊。
原本以為只是初相識,後面還會有更美好的一切。
可是想不到,那個時刻,竟已成了洛塵心中最美的記憶。
洛塵去後,雲輕消沉了一陣子。
世間一切美好的逝去都會令人惋惜,何況洛塵是那樣美好到令人難以想像的人物。
這份消沉,直到東海子雲傳來了一封書信。
東海子雲的王皇後在數年前因病逝世,他便也沒有再娶妻,只是將兒子好好扶養長大。
數日之前,他的兒子剛剛登基。
東海子雲的信很簡單,只有九個字:天地闊大,乘舟浮於海。
雲輕和夜墨只是一望,便已然心動。
他們最遠的距離,不過到了東海,聽說大海之外,尚有無數未見過的地方,未見過的人。
夜墨看了看了自己已然十七歲的兒子,比東海子雲的兒子也不過小了三歲,似乎也差不多。
再說,這些年戰飛荊遠帆都很有長進,朝中其他一些青年才俊,也都培養好了。
於是,太子殿下幾乎是莫名其妙便被一場加封典禮推上了皇,而自己那對父母,在登基大典的第二日,便跑得不見蹤影。
數日後,雲輕在海上吹著海風,感受著久違的自由與歡暢,卻忽然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雲小糖!」她獅子吼怒喝!
她還指著糖糖留下來輔佐弟弟呢,她是什么時候偷跑上來的?
「娘親,娘親……爹爹,你們就讓我跟著去吧,我去玩一圈就回來!」
糖糖扭股糖似地抱著雲輕撒嬌,又一個勁地給夜墨使眼色,這還不夠,連東海子雲也捎帶上。
夜墨和東海子雲向來寵她,而且此時船已出海,再回去也是不現實,萬般無奈之下,只得連她一同帶上。
糖糖得了雲輕的允准,歡喜在甲板上大笑大跳。
雲輕有些無奈,又有些暗自的喜悅。
她站在船頭,看著遠處無盡的大海和天空。
穿越之前,誰能想到她的一生,竟會是這樣過去呢?
即使到了現在這個年紀,她也依然對世界充滿好奇,對生活充滿探究的欲望。
海船之下,不知何時聚集起許多海豚,雲輕口中發出幾聲輕亮的哨聲,海豚一股腦散去,片刻之後,便帶著許多魚回來,一個個跳起來向甲板上扔。
糖糖在一側開心地大叫:「母親你怎么這么厲害,你這御獸的本事,什么時候教教我啊!」
念力早已不存,但這御獸的本事,卻從未丟下。
也說不上什么御,雲輕從未覺得它們低自己一等,它們一直都是她的朋友。
「一個姑娘家,有點樣子!」雲輕像所有的母親一樣,裝作嫌棄地教訓了幾句自己的女兒。
正想再說些什么,忽然神色一變,大叫道:「夜墨!」
夜墨聞聲趕過來,急聲道:「怎么了?」
即使已經過了這么多年,雲輕的事情,依然是他心頭的第一要務。
雲輕小心翼翼地將手伸出懷中,從里面摸出一樣東西。
那是一顆白色的珠子,更確切的說,是顆卵狀的東西。
就在雲輕把手拿出來的時候,那東西忽然拱了幾下,一下被拱破。
一顆毛茸茸的小頭從里面探了出來。
那東西睜著兩只黑亮亮的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像是對這個世界充滿好奇。
雲輕看著這小東西,不覺眼眶有些濕了。
她點了點這小東西的鼻頭,微笑說道:「你好呀,小白大人。」毒寵萬獸太子妃·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