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九章 收拾(9k,含加更)(1 / 2)

名門閨殺 面北眉南 4872 字 2020-06-20

難得的又是晴天,庄子上的管事們帶著今年的供奉上京來了。

原本應該早些時候上京的,只是今年不知怎么的京城通往各個州縣的道路都把守的十分嚴密,連他們這些各府上的管事們要上京都得一番波折,加上又連下幾場大雪,與京城這邊通過氣兒之後,便寬限了些時日。

這一大早,天還未大亮,庄王府外院的倒罩房便坐了好幾個人。

這里是專門供下人們休息的地方,因是冬日,寬敞的屋子中央擺了一個直徑大約有一尺多的雙耳三足黃銅大碳盆,碳盆中燃著的炭火明明滅滅,因這碳盆是常備著的,一日十二個時辰都不熄,所以這屋子里都是暖烘烘的。

現在圍著這碳盆坐了八九個人,穿著清一色的青黑色綢面大襖,手都袖在衣袖中,大家都低頭看著碳盆,沒有開口說話,眉頭卻都是皺著的。

終於有人開口道:「高管事,您看現在要咋整?眼看著里頭的主子們就要起身了,咱要是還想不出個法子來,恐怕這安生日子也到頭了。」

被點名道姓的是一個身材微微發福年紀大約在三十來歲的男子,聞言抬了抬眼皮,沒有說話。

於是那人又轉頭問向一直背手站在窗戶旁邊,沒有與他們坐在一處的男人:「楊管事,您說呢?」

冬日,窗戶自然是關嚴實的,那窗邊的男子也不知道對著那蒙著高麗紙的窗戶看什么,不過他倒是轉過了頭來,掃視了圍著火盆的人一眼,突然一哂,有些諷刺。接著又轉過了頭去。

就在眾人有些尷尬的下不來台的時候他倒是說話了:「現在問我又有何用?你們不是不信任我嗎?」

這時候那個姓高的胖胖的管事皺了皺眉,瞥了楊恩德一眼,嘴邊也扯出來一個冷笑,他從凳子上站了起來:「眼看著時候也差不多了,我找人去問問吧。」

見有人肯拿主意。另外幾人都松了一口氣。

這幾人就是上次被三娘收拾了的庄子上的管事,因三娘一番設計,他們被逼著倒戈了。若是如今依舊是三娘管家,自然也沒有什么。可是他們知道少夫人現在懷有身孕。老王妃便依舊讓郡王妃來主持中饋。

於是這幫子管事們便不安了,害怕郡王妃秋後算賬,這樣的話他們都不會有好果子吃了。

內院里,宣韶才起身不久,出去練武了。三娘現在身子懶,又不用早去請安,便要多睡些時候。

正迷迷糊糊的。白英進來站在床邊輕輕喚了三娘幾聲。

見三娘睜眼,白英立即小聲道:「小姐庄嬤嬤來了。」

三娘原本迷糊的表情清醒了一些:「有何事?」一般沒有重要的事情的話,婆子和丫鬟們都不會打擾她的睡眠。

白英便蹲在床邊的腳踏上,壓低聲音說了幾句。

三娘睜開了眼睛,似乎是盯著頭頂上的百子撒花帳看了一會兒,接著嘴角微微勾了勾:「讓他光明正大的求見我就是了。」

白英皺眉道:「小姐,您現在懷了身子,怎么能去見管事?若是讓王妃知道了。怕是會生氣的。」

三娘又眯上了眼,「嗯」了一聲:「沒事,我不見。你照我說的去做就是了。」

白英聞言也只有起身,又將床帳子輕輕放下,輕手輕腳的出門去找庄嬤嬤說話了。

庄嬤嬤得到三娘的吩咐之後只略微沉吟了一會兒,便什么也沒有問,悄悄去了外院。

等到內院里的人都差不多起了身了,高勇果然上竄下跳的托關系說要求見少奶奶。

郡王妃那邊剛用完了早膳,聽到自己的心腹黎嬤嬤的匯報之後,她慢悠悠的接過小丫鬟遞上來的手巾,冷笑道:「現在知道急了?當初讓他倒向王家那個賤|人,出賣我。等著瞧吧。看我怎么收拾他,不讓他拔一層皮下來,我就不當這個家了。最後她將手巾往黎嬤嬤懷里一扔,十分得意道:「去將人給我攔了,不要讓他見到王三娘。如今內院歸我慣,那賤|人又懷了身孕。想見人哪里有那么容易?」

黎嬤嬤忙應聲下去了。

所以無論高勇怎折騰,他終究是沒有見到他的新主子少夫人。

郡王妃如今自然是覺得自己揚眉吐氣了,她刻意換上了一身富麗堂皇的大紅色鏤金鳥銜瑞花紋長襖,外面罩了一件玄狐皮褂子,梳了高髻,戴了一套赤金紅寶石的頭面。

「去看看悅容起身了沒有,讓她早些去議事廳等著,我今日教一教她怎么教訓一幫子吃里爬外的刁奴。」郡王妃對鏡自照,十分滿意,轉頭吩咐自己的丫鬟道。

她回來之後,便又將自己的幾個心腹暗中叫了回去,雖然有幾個已經不知道去向了。想到這里,郡王妃更是將三娘恨得牙牙癢。

「王妃與姚小姐倒是投緣。」另一個丫鬟笑著道。

郡王妃從自己的梳妝匝子里拿出一個祖母綠的扳指,戴在了右手的大拇指上,聞言笑了笑:「這次也多虧了她我才能出來,而且這些時日的相處,看得出來她是個識時務的聰明人,我自然要多多提攜她幾分。加上惠蘭她……」說到這里,原本志得意滿的郡王妃眼中終於有了一絲憂慮和不安。

「不知道惠蘭現在如何了,王妃真是太狠心了,那可是她的親孫女!如今生著病,讓我見一面都不肯,我暗中派人去庄子上找,居然也找不到人。」

丫鬟勸說道:「姚小姐不是說等一陣子她有辦法幫您嗎?縣主福大命大,一看就是個有後福的,郡王妃也不必太過憂心了。」

郡王妃想到姚悅容的承諾,面上緩和了一些,輕嘆了一聲道:「希望如此吧。」雖然她也覺得姚悅容聰明是聰明,但是畢竟年紀不大,若是王妃執意要將惠蘭藏起來,姚悅容又有什么法子?不過現如今她能依仗的人有限,就將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郡王妃將自己收拾得富麗堂皇,接著帶著一幫婆子丫鬟們趕到了議事廳。姚悅容已經到了。見郡王妃來了,忙起身行禮,扶著她落座了之後,才在她下手邊坐了。

「郡王妃今日氣色真好。」姚悅容看了郡王妃一眼。誇的十分真誠。

郡王妃聽了好話自然是高興的,吩咐黎嬤嬤去將幾位管事叫上來回話。

楊恩德,高勇帶著十幾位管事戰戰兢兢的進來了,二話不說磕頭行禮。

郡王妃坐在上首端起茶杯垂眸喝茶,不發一語。似乎是沒有聽到幾位管事的請安。

那幾位管事在這大冬天里背後也出了一層冷汗,地板上很涼,跪得久了便有些發抖。不過上頭的主子不出聲。他們不敢開口說半句話,只能煎熬的跪在下面,臉色蒼白。

姚悅容在一旁一直盯著手中的茶碗,似乎是有些神游天外,沒有注意到屋子里氣氛的凝固。

郡王妃慢悠悠的喝完了一碗茶,覺得勢已經造得差不多了,該來點兒實際的教訓了,便微微一笑。將手中的茶碗放到了案幾上。漆器磕著桌子的聲音,讓在場的人心中一抖。

郡王妃對自己早出來的威勢十分滿意,冷聲開口道:「你們……」

正在這時候。一人匆匆走了進來,見到議事廳里跪著的那一片人,也不驚訝,目不斜視的上前,朝著郡王妃行了一禮:「郡王妃,王妃要招幾位管事問話。」

郡王妃看見來人就目光微凝,聽到這一句跟是火冒三丈:「張嬤嬤,你沒見著我正在與管事交代事情嗎?這么冒冒失失的闖進來做什么?」

郡王妃因上次只是,本就對王妃身邊的張嬤嬤不滿了,以為張嬤嬤被三娘收買了。聯合起來一起對付她。原本她還因為顧忌王妃,不敢給張嬤嬤沒臉。可是現在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她正要教訓人的時候,被張嬤嬤打斷了,自然是忍不下去了。

張嬤嬤面不改色,姿態更為恭敬:「奴婢是奉王妃的命令過來傳幾位管事過去的。」

郡王妃壓抑住滿腔的怒火:「不能等我問完了庄子上的賬目嗎?」

張嬤嬤不動如山:「王妃交代了。庄子上的賬目由她老人家親自過問。郡王妃您只管顧著這王府上下人情往來,日常用度就是了。」

郡王妃聞言一驚,接著臉色一白,瞪著張嬤嬤說不住話來。

張嬤嬤有朝著郡王妃行了一禮,這才轉身對那幾個依舊跪著的管事道:「你們起身跟我去壽輝堂回話吧。」

幾位管事提心吊膽了一個早上,聞言終於松了一口氣。爬了起來。

「有勞張嬤嬤帶路。」高勇上前朝著張嬤嬤一揖,恭敬地道。

張嬤嬤笑著點了點頭,轉身往外走。幾個管事給郡王妃行了一禮,便跟著魚貫的出了議事廳,往郡王妃的壽輝堂去了。

郡王妃的臉色由白變紅,由紅變紫,五顏六色十分好看。

忍了半天,終於忍無可忍,將手邊的粉彩茶碗摔到了地上:「這個家,我是當不下去了!」說著倏地起身,扭曲著一張臉就往外走了。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有些戰戰兢兢的互看了一眼,便又低下了頭。

一直沒有說話的姚悅容將手中的那只與郡王妃一樣的茶碗放了下來,轉頭對一個小丫鬟溫聲吩咐道:「把地上收拾收拾吧。」

「姚小姐,郡王妃她走了,今日內院的事情找誰回?」一個管事婆子小心翼翼道。

姚悅容朝她溫婉一笑:「郡王妃剛剛不甚碰倒了茶碗,弄臟了衣裳。現在只不過是去換衣裳而已,等會兒就過來了。有什么急事的,先過來回話吧。若是難事,我自會去輕視王妃或者郡王妃。」

見有人肯做主,那些管事婆子們便松了一口氣。

只是今日之事,讓這些管事們心中都暗自有了一番思量和猜測。

三娘也已經起身了,用了早膳正在一旁小步走著,消食。

過了一會兒,庄嬤嬤進來了,滿臉笑意的行了禮。

三娘看了她一眼,也笑了:「如何了?」

「高管事得了您的吩咐,四處托關系說要求見您。郡王妃那邊得到消息之後果然將通報的人都堵了回去,還大肆懲戒了一番。然後王妃也知道了。」庄嬤嬤很高興。她高興的不僅僅是自己主子的神機妙算,還有王妃果然毫不猶豫的站在了自己主子這一邊。

在內宅,有了丈夫的疼愛固然是好,但是決定你在後宅地位的。卻是上頭的女長輩。長輩站在誰那一邊,誰就能站穩腳跟。

「王妃知道後便派了人在議事廳看著,郡王妃讓那幾個管事跪了半響,正要發作。王妃身邊的張嬤嬤便進去了。張嬤嬤當著眾人的面說,以後王妃就只管著王府的禮尚往來還有日常用度。外頭的賬,都不用她費心。少夫人,王妃這是心疼你呢。等你生了小少爺。王妃定會將這內宅又交回給您管。」

三娘聞言笑了笑,說實話這庄王府的家她還真不想當,只是她也不想要受制於人。若是沒有那些討人厭的人,她與宣韶的家,她自然是願意當的。

想到這里三娘心中一動,不知道現如今時機來了沒有。

*********

姚悅容在聽了幾個管事的匯報,處理了幾件無關緊要的事情之後便帶著自己的丫鬟往郡王妃那里去了。

郡王妃正氣得心肝兒疼,躺在床上。頭上搭了一塊濕手巾,「生病」。她今日里子面子全失了,頭昏腦脹。干脆就想要與老王妃叫板,撂挑子不干了。

姚悅容今日的時候,她依舊是懶懶的,躺在床上面無表情。

姚悅容行了禮之後便坐在了她的身邊。

「郡王妃可要保重身子,惠蘭表姐還有二表哥那里可都還要靠您呢,就連悅容需要仰仗郡王妃的地方也很多。」

聽見姚悅容提及自己的一雙兒女,郡王妃原本想要硬抗到底的面色便有了一絲松動。她若是真的將自己手中的權利都放下去,自己在府里有沒有地位先不說,她的兒子女兒可怎么辦?

姚悅容看了一眼郡王妃的臉色,微微一笑。緩聲道:「郡王妃可是因為今日只是還在生氣?您還是放寬些心吧。王妃她年紀大了,又是長輩,這府里頭自然是她最大。」

郡王妃淡淡「哼」了一聲,終究是意難平。

姚悅容伸手給郡王妃整了整被子,突然抿唇一笑:「女子不都是這么過來的?您是郡王妃,這府里總有您當家做主的一日。到時候可是您的兒媳婦在你手中討生活呢。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說的就是這個理兒。」

郡王妃聞言,臉色緩了緩:「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是啊,您現在萬事都聽王妃的。等……百年後,這府中上下自然都是聽您的。」

郡王妃聽到這里心中突然一跳,百年後?說的是老王妃去世之後?

郡王妃不由得轉頭去打量姚悅容,姚悅容卻好像不覺,只低頭撫著自己袖口的花紋,一臉的溫和柔順。

郡王妃想著,姚悅容可能不是那個意思,不過若是老王妃真的不在了。想到這里,郡王妃心中的算盤噼里啪啦的撥動了起來。

她越想越出神,越想眼中越亮。

若是老王妃不在了,這府里自然就是她最大的,什么姜氏三娘的全都要在她手中討生活。王府的家業,自然也是由郡王爺繼承。

這么想著,郡王妃便覺得,老王妃真是太過長壽了,當了他們這些後人的路。

姚悅容在一旁冷眼看著郡王妃的臉色,知道火候差不多了,正要在提點幾句,外頭便有婆子匆匆忙忙跑了進來。

行了禮還沒有起身就急急道:「郡王妃,姚小姐,宮里來人了。王妃要你們去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