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留在貓兒眼胡同用了飯,正打算辭別王棟與薛氏回庄親王府,宣韶過來了。
三娘帶著宣小一倉促回了娘家,這事兒自然有人報道宣韶面前,因此宣韶明面上是來接妻兒回府的。
三娘趁著空隙與宣韶草草交代了一番今日之事,兩人便去正房辭別王棟與薛氏。
王棟卻是留下了兩人,說是有事情要交代。
在王棟的書房里,只有王棟,三娘與宣韶三人,薛氏之前也找了由頭退下了。
「你在西北是否還有人脈?」王棟沉吟片刻,問出的問題卻是讓兩人一愣。
宣韶斟酌著道:「家父曾有幾個故交好友,現仍在西北擔任武職。」
王棟點了點頭,面色平靜道:「那便替我查一查薛姑娘的事情。」
宣韶低頭應下了。
三娘卻是忍不住看了王棟一眼。
王棟坐在書案後面,依舊是那張萬年不變的肅嚴面孔。歲月對他是寬容的,他與薛梅心應當是差不多歲數,薛梅心雖然美麗,容顏卻還是不免是染了風霜。王棟卻與三娘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沒有什么兩樣,相貌英俊,身姿挺拔。
三十幾歲的年紀官至正三品,出生與地位帶給他的不僅僅是面上的榮光,還有環境所淬煉出的成熟貴氣。
平心而論,王棟算的上是一個古代成功男士的典型。
「這些年,我不止一次的派人去打聽過她的下落,皆是無功而返。」王棟語氣平淡地道。「曾有故交告知我她已於軍中自盡。在我任大同巡撫之時,曾多次查過軍中的卷宗,卻是找不到任何記錄。」
「薛姑娘,她沒有與您提及這些年的經歷么?」宣韶沉吟了片刻。問道。
薛梅心對王棟的說辭是,她當年是被軍中的一個老灶頭所救,之後逃到了白河鎮外的偏遠山溝里。
可是薛梅心不知道。王棟任大同巡撫的時候,西北每一個偏院的村落都被他借著丈量耕地荒田的名義梳理過。閑暇之時,他自己走過的地方也不少。薛梅心的說辭中漏洞不少,他一聽便知。
「她此次回京可能是被人設計。」王棟沒有回答宣韶的話,倒是說出了自己想到的疑點。
三娘與宣韶之前說起薛梅心的時候,兩人也曾想過這個可能。
「若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先不要聲張。」王棟看向宣韶,交代道。
這件事情其實王棟並不想拜托別人。可是他自己之前在薛梅心的事情上花費過許多的經歷,皆是無功而返。而宣韶的父親宣信在世之時,對北疆的事物最是熟悉,十幾年的經營積下了不少人脈,讓沈家至今對北疆的軍務也插不進去手。所以上次沈氏一黨才會想要結合宣信通敵之事做文章。擾亂北疆的局勢。
王棟考慮再三,還是決定讓宣韶介入。
宣韶自然是一一應下。
「時候不早了,你們回去吧。」王棟對宣韶與三娘點了點頭。
夫妻兩人這才退了出來,又去王璟那里接了宣小一,一起回府。
薛氏回到正房的書房的時候,王棟正在寫字,見薛氏進來便收了筆。
「後西廂都安排好了?」
薛氏低頭應到:「姐姐已經歇下了。」
王棟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么,將手中的羊毫沾了墨。繼續揮筆。
薛氏如今也認得不少的字了,遠遠瞧著,王棟似是在寫一首什么詩。只是因為用的是草書,她又離得不近,看得不甚分明。
王棟卻是抬頭看了薛氏一眼:「還有事?」
薛氏一愣,平日里晚膳過後到熄燈這段時間。只要王棟沒有出門,就會教她認字或者畫畫。偶爾也會與她說幾句詩文。
只是今日的王棟明顯是心不在焉的。
於是薛氏隨口道:「哦,如玉妹妹那邊……」
她正斟酌著說辭,王棟卻是皺眉道:「我已經譴了人去天津衛,在陳家來人之前就讓她與你姐姐做伴吧。」
薛氏忙道:「是的,老爺。我並不是……」
王棟卻是突然看著薛氏,冷淡地截斷了她的話:「不是什么?」
「我……」薛氏愣愣的,「我是……」
「你也以為我要納妾?」王棟將手中的筆放到了筆洗里,淡聲道。他那一首詩並沒有寫完,尚還缺了半闕。
「我……」薛氏對上王棟那無波無緒的眸子,突然覺得有些委屈,她眼眶一紅,卻是難得倔強的深吸了一口氣,下意識地挺直了背脊,緩聲道:「妾身沒有這么想,只是若老爺有這個想念,妾身並無異議。」
王棟看了薛氏許久,薛氏已經平復了心緒,再向王棟看去的時候卻發覺他瞧著自己的目光有些恍惚。
這目光卻沒有令薛氏欣喜,反而讓她憑空中生出了幾分悲涼與難堪。
王棟回過神來,又拿回了筆洗里的筆,低了頭:「我不會納妾。」他的聲音恢復了平緩溫和。
「她曾是我的未婚妻子。」王棟頓了頓,「現在我已有了妻子。」
說了這一句,王棟便再也不開口了。
薛氏立了一會兒,突然聽到簾子外頭七娘醒來哭著喊娘的聲音。她再也顧不上與王棟打什么啞謎,急急轉身退了出去。
王棟低頭續完了下半闕詩,卻因為那羊毫剛剛在筆洗里浸過,那一句「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終究是接不上了。
而薛家梅心回京之事,自她進了京城的城門之後,就傳揚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