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聚於今宵兮歡樂極(2 / 2)

三國之最風流 趙子曰 4937 字 2020-06-20

荀貞是儒門子弟,平時這類歌舞的機會不多。

孫堅結交的都是輕俠,沒甚士子,這類歌舞得多,他拿著酒杯,扭臉了會兒,回首說道:「樂聲好壞我聽不出來,歌聲如何我也不知,只這舞姿確實不錯!瞧那胳膊腿兒,誘人得很。」曹操與他相顧大笑。

以歌舞佐酒,曹操勸菜,邊吃邊又和孫堅聊江東的風物,又和荀貞聊詩書經文,左右逢源,既使孫堅不覺得無聊,又使荀貞覺得親切。荀貞與人交,勝在朴素真誠,推心置腹。孫堅與人交,勝在豪爽不拘禮。曹操與人交,兼有他倆的長處,而且帶著貴族子弟的氣度。

酒過兩巡,孫堅把箸匕丟下,說道:「枯飲閑聊無趣,我等何不以笑語佐酒?」笑語就是笑話。孫堅這一個提議投中了曹操的所好,他大喜同意,說道:「絲竹雖然悅耳,不及笑語令人捧腹,司馬此議極好。酒場如戰場,我等當以軍令行酒,如何?」

孫堅沒有異議。荀貞犯嘀咕,心道:「笑語佐酒?」此前他與士大夫們飲宴可從沒有碰上過這種事兒,他不擅此調,問道:「如何以軍令行酒?」

「凡是不能說笑語者,或是說了無人笑者罰酒一樽。如何?」

孫堅不干,說道:「都尉此酒甚佳,乃是好物,豈可輸者飲酒?那不是太便宜輸者了么?以我之見,不如:能令眾人笑者飲酒,不能說或不能使人笑者,罰其再說一個,且不得飲。」

曹操掀須而笑,同意了他的說法。

孫堅說道:「都尉為尊,請都尉先說。」

這不是問題。曹操好詼諧,平時聽過、說過的笑話很多,開口就來,說道:「新郎初次行房,婦欣然就之,絕不推拒。至事畢之後,反高聲叫曰:『有盜,有盜!』新郎曰:『我乃丈夫,如何說是盜賊?』新婦曰:『既非盜,為何帶把刀來?』夫曰:『刀在那里?』婦指其物曰:『這不是刀?』新郎曰:『此乃陽/物,何認為刀?』新婦曰:『若不是刀,為何這等快極!』」

說完,曹操自己先大笑,孫堅也跟著大笑,荀貞亦忍不住莞爾。

曹操得意飲酒,不等放下酒樽就催促孫堅,說道:「該司馬了,司馬請說!」

孫堅說道:「我說的這個沒都尉說的那個長,但一樣好笑。」

曹操拿著酒樽,一疊聲催促,說道:「快請說,快請說。」

孫堅賣足了關子,乃道:「一人命妻做鞋而小,怒曰:『你當小不小,偏小在鞋上!』妻亦怒曰:『你當大不大,偏大在這只足上!』」

曹操略一品味,即明白了此笑話之意,放聲大笑,笑得前仰後合,把酒樽都笑得都丟到了地上,胡須沾到了湯里。堂下那些從文太守處借來的女樂哪里見過這樣滑稽的比二千石高吏?多竊笑。曹操坐在主位,對著這些歌舞女,瞧見了她們在偷笑,不以為意。他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連道:「好笑語,好笑語!『你當小不小,偏小在鞋上』、『你當大不大,偏大在這只足上』,哈哈,哈哈,笑死我也,笑死我也!」

荀貞也在笑,不過沒曹操笑的這么誇張,畢竟他穿越以來,十余年間所聞所見多為守禮君子,潛移默化,做不到像曹操這樣不拘禮節的程度。

他注意到了女樂的偷笑,不經意轉顧了一眼,一個正在竊笑的琴女對上了他的眼神,登時花容變色,嚇得差點坐倒,雖然忙又坐正了身子,但琴音已然跑調。荀貞瞧見她這么大的反應,倒被她嚇了一跳。他卻是沒有想到歷經多日的血戰,且因程偃之死,他心情郁積,便是在笑時,落入這些沒經歷過戰火,雖為女伎,但因深受主人的寵愛,錦衣玉食,實與溫室里的花朵無異的的歌舞女眼中,也覺得他殺氣凌冽。

琴音剛一跑調,曹操就發覺了,他一邊笑著擦去眼淚,一邊了眼彈琴的女樂,見到她驚惶失色的模樣,頗是奇怪,順著她躲閃的目光到了荀貞,頓時了然,笑對荀貞說道:「貞之,英雄乃有英雄氣,你這一目之威竟使此伎失色走調。」

孫堅沒有發覺琴曲走調,他洋洋得意地飲下了一樽酒,催荀貞,說道:「貞之,該你了。」

荀貞知道的笑話不多,他的族人、他交往的那些士子朋友們誰也不曾在他面前講過這種露骨的笑話,曹操、孫堅是頭兩個。

他眨著眼想了會兒,想到了一個,說道:「有以丈人之力得被舉為孝廉者,鄉人語嘲之曰:『太守舉孔門弟子為孝廉,一舉子張,眾曰:此子相貌堂堂,果有好處。又舉子路,眾曰:此子勇武,也可舉得。又舉顏淵,眾曰:此子學問最好,名符其實。又居公冶長,眾駭曰:此子平時不見俊才,無相貌,亦無勇力,且無學問,緣何得舉?一人曰:他全虧有人扶持,所以高舉。問:誰扶持他?答曰:丈人』。」

孫堅不知道公冶長是孔子的女婿,聽完這個笑話,茫然不解。

曹操笑道:「貞之你這是在挖苦我么?」本朝陽嘉年間,左雄上書朝廷,提議被舉為孝廉的必須要四十歲以上,這條提議雖然並未得以嚴格貫行,但曹操年二十即得舉孝廉也是不多見的。就荀貞所知,和他與曹操年齡差不多的當代群士中,年二十余即被舉為孝廉的不過孔融、袁術、臧洪、陳登等等不多的幾個罷了。故此,曹操有此一問。

荀貞知他這是調笑之辭,答道:「有才不在年高。依制:如德配顏淵,二十也可舉為孝廉。都尉昔為洛陽北部尉,威震京師,又為頓丘令,百姓愛之,再為議郎,進獻諍言,乃是人傑,弱冠被舉為孝廉是舉主有識人之明。」

曹操一笑,笑罷,嘆道:「先帝年間,民間有謠,曰:『舉茂才,不知書,察孝廉,父別居,寒素清白/濁如泥,高第良將怯如雞』。這首民謠說得一點也不錯啊。貞之所講之笑語與這民諺正是異曲同工。……,司馬,貞之,當今之世,因為黨錮,黃鍾廢棄已久,釜瓦雷鳴,好在如今天子已下詔解黨/禁,用不了多久應就能眾正盈朝了。貞之,卿族父六龍先生不已被王公辟為州從事了么?卿與卿之族兄弟、族侄皆州郡俊傑,來年郡舉孝廉,定有卿或卿兄弟、族侄之名!」

他兩人說得熱鬧,孫堅有點坐不住。他沒聽懂荀貞的笑語,不知這有何可笑的,不依地說道:「貞之講的這個笑語有何可笑之處?不好笑,不好笑。貞之,你輸了,罰你不得飲酒,再講一個。」

荀貞委實不擅此調,他這十余年整天讀的是經書、兵法,哪里聽過什么笑話?就算有,也是如前邊講的那個一樣帶點雅意的,從未聽過如曹操、孫堅所講之那般粗俗的。這就是士族和寒門的一個不同。

沒辦法,他只得苦思冥想,想從前世的記憶里扒揀一個,卻因隔得太久想不起來,好不容易總算想到了一個,說道:「一戶三餐無食,夫妻枵腹上床。妻嗟嘆不已,夫曰:『我今夜要連行三次房,以當三餐。』妻從之。次早起來,頭暈眼花,站腳不住,謂妻曰:『此事妙極,不惟可以當飯,且可當酒』。」這個笑話是他從陳褒那里聽來的,乃是鄉間窮人彼此打趣的戲謔之語。

這個笑話讓孫堅大笑了起來。曹操亦是大笑,又把胡須沾到了湯中,他隨手把胡須撈出,用袖子擦干,指著荀貞案上的酒樽,戲謔地說道:「貞之,你不須以那事當酒,你案上就有酒,快快飲了!」荀貞微笑應是,舉起酒樽,以袖遮嘴,將酒飲下。

講了幾個笑話,三人各飲下幾杯酒。

曹操殷勤相勸,酒至半酣。

堂上燭影搖紅,酒香撲鼻。堂下美女歌舞,賞心悅目。曹操回想起前幾天與波才的激戰,著坐在他堂上的荀貞、孫堅這兩個俊傑,不覺來了詩興,按案起身,一手搔首,一手插在腰上,時而舉首,時而低頭,來回踱了幾步,得了幾句詩,正要吟誦,瞥見荀貞,驀然想起一件昨天聽來的事情,忙不迭將到了嘴邊的幾句詩咽下,對荀貞嘿然笑道:「貞之,我聽說你幾年前在卿家的族宴上賦過一首詩,名為《短歌行》?」

荀貞不聽還好,聽了曹操這句話,登時臉上通紅,只覺得羞臊,非常難為情,勉強點頭說道:「是。」

「我只聽來了幾句,沒有聽得全篇。今有酒有歌有舞有笑語,有兩位英雄傑士,什么都不缺了,卻只缺一首好詩,如此良宵歡飲,不可無詩。願聞全篇。」

荀貞再三推辭不得,只好厚著臉皮又念了一遍:「人生幾何,對酒當歌,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雲雲。

他在念誦的時候,曹操就站在堂上,專心傾聽,前邊幾句他已聽過了,從「青青子衿」開始,之後的他沒有聽過,聽到「但為君故,沉吟至今」,他拍手贊嘆,說道:「好一個『但為君故,沉吟至今』!卿思賢友若渴。」

再念誦到「我有嘉賓,鼓瑟吹笙」,曹操笑道:「不意卿詩中亦化用此句,正合今宵歡宴。」

再聽到「憂從中來,不可斷絕」,曹操喟然嘆息,說道:「觀卿詩而知卿志,卿憂國憂民之情由此可見。」

堂下的歌舞女樂能被文太守寵愛也都是知詩之人,聽出了這首詩乃是難得一見的佳作,詩中感情深厚沉郁,敘事、抒情與描景融為一體,渾然天成,從詩中似可到一個憂國憂民、渴求賢友的志士形象,聽得入了迷,不知何時停下了樂器、歌舞,側耳傾聽。堂上悄然,堂外月明。荀貞吟誦至最後一句:「繞樹三匝,何枝可依」?堂上、堂下盡皆無聲,唯這一句低沉富含彷徨之意的詩在堂上、在眾人的耳中回旋。

曹操右手握拳,難以抑制自己被調動起來的情緒,連連擊打左掌,受此詩影響,他轉過身,面向堂外的夜色月光,院中槐樹在春夜的風中沙沙作響,枝葉搖曳。他嘆道:「『繞樹三匝,何枝可依』?『繞樹三匝,何枝可依』?」念了兩遍,又把全篇品味,急轉回身,急切地對荀貞說道,「貞之,詩中意思似尚未盡?下邊可否還有?請將全篇誦完,以飽操之耳福。」睜大了眼著荀貞,十分渴求。

下邊四句,荀貞不敢吟誦,「周公吐脯,天下歸心」,這八個字的意思太大了,他只是個郡兵曹掾,朝中天子也不年幼,不敢自比周公,因此說道:「沒有了。」

曹操在堂內踱了幾步,搖頭說道:「不對,不對,下邊必然還有!就算現在沒有,將來也要有!不然,詩中意思不盡,不盡。」低頭忖思,沉吟再三,想幫荀貞把此詩補完,想出了幾句,卻因前邊的基調沉郁真切,自覺想出的這幾句配不上,最終只得頹然放棄,猶有不甘,說道:「便如順水行舟,將至快極處,瀑布已掛船前,行船卻戛然而止。貞之,你這是在折磨我啊。」前邊鋪墊了那么多,明明結局處該噴薄爆發,卻戛然而止,曹操只覺好似心癢,想撓又撓不到正地方,折磨難耐,卻又無可奈何。

荀貞心道:「這首詩聽過人的不少,只有曹操覺得詩意未盡,果然不愧是此詩作者。」曹操現今雖還遠非後世的那個奸雄,但脾性/愛好已基本定型,這首詩引起了他極大的共鳴。他嘆之再四,對荀貞說道:「我適才請卿念誦此詩前得了幾句詩,本想請卿與司馬評點,今聞卿詩,不敢拿出獻丑了。」喟然嘆息,說道,「君英武不凡,家學淵源,又有此等詩才,唉,恨與卿相見太晚。」

孫堅離席起,帶著酒意,對荀貞說道:「貞之,此詩最好的是前四句!」俯身端起案上的酒樽,一口飲下,把酒樽丟掉,按劍至堂中,吟誦前四句:「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贊了幾聲,復又吟誦,「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再又稱贊,「好句,好句。」也如曹操,只覺沖動難耐,拔出腰間佩劍,說道,「人生在世,譬如朝露,生當盡歡,死為鬼雄。如此,方可稱大丈夫。我為二君劍舞!」曹操也喜歡這前四句,但他更喜歡的是後邊幾句,如「沉吟至今」、「何枝可依」等。孫堅沒有曹操的文人細膩,因對荀貞的後幾句沒甚觸動,最喜這前四句,一邊反復吟誦,一邊拔劍起舞。

燭影堂中,他黑衣大袖,劍舞如光,穿的雖不是戎衣,毫不妨礙他進退矯健,虎虎生風。

曹操退回案後,與荀貞一並觀孫堅劍舞,喝彩鼓掌,拍手叫好。

曹操多才多藝,不止雅擅詩文,而且少好音樂,通曉音律,見孫堅劍舞猛銳,想起了舞陽城南的那一戰,豪氣大發,令堂下女樂拿來樂器。女樂俯身屈膝,捧琴而上,曹操搖手說道:「司馬劍舞慷慨,乃是豪傑,豈可以君子之琴伴之?拿胡笳來。」胡笳來自匈奴,原是在戰陣中的,其音深沉蒼涼,正合孫堅慷慨的劍舞。女樂奉上胡笳,曹操放於嘴邊,仰首吹奏。

適才女樂琴瑟歌舞,雖非靡靡之音,亦有胭脂氣,此時孫堅矯捷劍舞,曹操吹起胡笳,堂上劍光如雪,笳聲蒼涼,慷慨雄豪,一掃方才的胭脂溫婉,使荀貞如又置身沙場。這樣的笳聲劍舞遠比剛才的樂舞更適合堂上三人。孫堅睥睨舞劍,曹操仰吹胡笳。

飲酒至今,荀貞已半醉,觀他倆一吹胡笳、一舞劍,燭影月光,劍聲笳音,不禁憶及前世所知之曹操、孫堅的事跡,又想到幾年後就將天下大亂、群雄並起。借助酒力,慷慨豪氣從他的胸中噴涌而出,受這兩個不拘禮的通脫之人的影響,不再端正地跪坐在榻上,倚案擊膝,隨著樂聲、劍舞,起歌曰:「壯士何慷慨,男兒重橫行。司馬舞劍兮都尉吹笳,聚於今宵兮歡樂極,歡樂極兮哀情多,少壯幾時兮奈老何!少壯幾何兮」

這首歌是早年他為北部督郵時,許仲、陳褒、程偃等人去他家飲酒,諸人在酒後所歌。荀貞改了幾個字,頗合今宵宴席。

歌聲中,荀貞想起了那一個夜晚,他親下廚炒菜,程偃、陳褒給他幫手,席上醉酣,文聘舞劍,諸人作歌。往事不可追,逝者已去,而英雄在將來。他放下對程偃的哀思,放聲而歌,相伴曹操的笳聲,孫堅的劍舞。

今夜良宵,再聚不知何時了,今夜三人歡聚一堂,再過幾年後卻又不知三人會是怎樣的關系?

是夜盡歡而散。

曹操帶著醉後的步履不穩,把荀貞和孫堅送出門外,提著荀貞送給他的腒居,又還給荀貞。這是禮節,只有臣見君主才不再還「摯」。曹操握著他倆的人,一手握住荀貞,一手握住孫堅,對他兩人說道:「希望能在不久後能與司馬、貞之再相見於京師。」

孫堅出行好輕車簡從,他是一個人來的。荀貞帶著原中卿、左伯侯把他送回住處,扶醉歸舍。

——

,曹操。

史書中對曹操在黃巾之亂的表現只有一句:「光和末,黃巾起。拜騎都尉,討潁川賊」,接著就是「遷為濟南相」。據此推測,曹操應只參與了平定潁川黃巾的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