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演出(1 / 2)

從1983開始 睡覺會變白 1831 字 2020-06-20

走穴這回事,並非近代才興起的。古時那些曲藝人到處演出,酒樓賣唱,其實就是走穴的前身。

六十年代時,單田芳和媳婦兒跑江湖,倆月就掙了四千多塊,然後就被舉報了,曲藝團勒令他回城,並罰了八百塊錢。

他在自傳評書里說,回去是最後悔的決定,因為馬上就搞運動了,自己被迫害。若是不回去,興許還能躲過一劫。

當然這事說不准,時也命也。

眼下到了十二月底,曲藝團經過半年多的准備,派系已定。三芳各帶一隊,都接到了演出邀請,每隊十幾個人。

沒溝營這邊的單位正是紡織廠,財大氣粗,接待的很有規格,食宿都不錯。

一行人上午抵達,晚上有一場演出,明天還得去奉天,那邊有三場……等省內這一趟跑完,基本也就過年了。

「大爺,啥時候能到啊?」

「不遠,前面就是了。」

「前面……嚯,住樓房啊,我還頭一回見著住樓房的。」

裹得像個粽子的許非抬頭一望,不遠處立著一片新樓,在白剌剌的日頭底下冒著白剌剌的霜氣。

今兒天冷,仨人都是一步一喘,好容易進了樓,單田芳啪啪一敲。

門打開,露出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先生,眼睛很大,嗓音清朗,與年紀完全不符,「快進來快進來,外頭冷吧?」

「這天是挺邪乎,估摸要下雪。」

單田芳摘下帽子圍巾,換了拖鞋,這才端端正正叫了聲:「師叔,您還好啊?」

「好,有什么不好的。」

「師叔,孝文來看看您。」

許孝文也跟著叫了聲,又介紹道:「這是我家小子,來,快叫人!」

呃……

許非就很糾結,媽耶,你們倆都叫叔,那我得叫啥?他一猶豫的功夫,對方先開了口,笑道:「你拜師了么?」

「還沒有。」

「哦,沒拜師就不算門里,我們各論各的。」

「……」

許非瞄了眼許孝文,自己真要喊一嗓子袁老師,老爹能當場滅親。算鳥,他也恭恭敬敬行了禮,「見過叔爺!」

這位不是別人,正是評書大家袁闊成。

話說在舊社會時,所謂的江湖不是紅幫青幫,也不是梨園妓院,而是那些算卦相面、行醫賣葯、雜技戲法、相聲墜子、評書大鼓的行當。

這些才是真正的江湖門,各有各的講究,各有各的輩分。

真要算起來,單田芳其實是西河大鼓門,劉蘭芳是東北大鼓門,袁先生才是正兒八經的評書門,在建國前就開始說書,輩分極高。

他這會還沒去京城,長期住在沒溝營,單田芳帶團演出,於情於理都得來拜會。至於帶著許非,那純屬私心作祟,想讓前輩認識認識。

這房子五十多平,供暖不錯,擺設齊全,還有台黑白電視機。一間卧室門開著,另一間緊閉。

單田芳捧著一耷拉禮品放在茶幾上,四樣點心、幾兩茶葉、兩瓶好酒,用馬糞紙包著,上面串著紙繩。

他瞅了眼緊閉的房門,問:「我嬸兒怎么樣?」

「老樣子,這會兒剛睡,就甭見了。」

袁先生的妻子卧病在床,他把屎把尿,足足照顧了幾十年。而倆人說了幾句,話題又轉到許非身上,「小子,今年多大了?」

「十八了。」

「十八還不拜師,是對評書不感興趣?」

「就覺著沒啥天分……我報了紅樓夢的劇組,想試試拍戲。」

「哦,也好。」

袁先生點點頭,「人各有志,每人有每人的長處,孝文啊,你也別強求過多。」

「是是。」許孝文應和著。

他跟初次見面的長輩差不多,問幾句學習生活,也就略過去了,主要單田芳陪著閑聊,許孝文不時插一句。

仨人坐了沒多久,便起身告辭。

回去的路上,許非忍不住問:「叔爺沒子女么?怎么就老兩口自己生活?」

「你叔爺有五女一子,鬧運動的時候兒子得病,沒來得及治,就早亡了。他妻子也是那時候落下的病根,現在孩子都大了,在外面闖盪,也不讓他們在跟前兒。」

單田芳挺感慨,嘆道:「真要說起來,師叔才是正經的大本事,短打袍帶新書舊書,說什么有什么。前兩年在中央廣播電台錄《三國演義》,講長坂坡豪情萬丈,講麥城滿目愴然,後來沒心情說了,錄音推遲。當時是王將軍親自鼓勵,這才完成了整部錄制。

唉,師叔就是苦難太多,分心太多,不然成就絕不止於此。小子,以後見了千萬要尊重,別小覷人家……」

我沒小覷啊!

許非心的話,《三國演義》自己可喜歡聽了,也知道這位低調,作品少,後來干脆就退隱了。

而且他還知道,老先生不僅書說的好,還有個很槑的干孫女,哎呀那孫女生的也好。

我比她大幾歲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