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隔壁家,輕輕敲門。
「誰啊?」
門一開,露出歐陽的胖臉,表情挺意外,「許老師,有事兒么?」
「過兩天就拍咱倆戲了,我想再跟導演請教請教。」
「哦,那你等會啊!」
歐陽本身就娃娃臉,小虎牙,可愛掛的,現成天又在女孩子堆里混,顯得愈發溫軟。他回去披了件衣服,一起跑到王扶霖房間。
王扶霖見他們倆在一塊,便曉得為戲來的。
「王導,沒打擾您吧?」
「沒有,我還沒休息呢,你們後天就拍了,准備的怎么樣?」
「倒是對了幾遍戲,這不請您過過目么?」
「哦,那你們先演一段瞧瞧。」
許非遂指了指劇本,歐陽點點頭,之前也排過一次。
倆人稍稍拉開距離,許非先背對著,然後從懷里摸出搪瓷缸子,假裝是食物,慢慢放在桌上。
歐陽則滿臉疑惑,問:「你是……」
他轉過身,喚道:「寶叔!」
「你……是誰?」歐陽愈發驚異。
「寶叔,是我!」
「芸兒?」
「叔叔!」
許非說跪就跪,撲通一聲矮下身,語帶哽咽。
「你,你怎么到這兒來了?」
歐陽連忙把他扶起。
許非站起身,把對方拉到桌旁:「叔叔,請坐!」
二人坐下。
許非又道:「先前在家的時候,常想孝敬叔叔,一直沒個機緣,今兒……」
他忽地頓住,二人相顧無言。
王扶霖在旁看著,疑惑的扶了扶眼鏡,「演得挺好的,有什么地方不理解么?」
「……」
歐陽當然沒有,只瞧著某人。
某人轉過頭,「導演,您就沒覺著挺別扭么?」
「前面賈芸跟小紅還了帕子之後,就沒再出場,書里沒介紹他後來干什么,劇本里也沒寫。隔了這么長時間,賈芸又冷不丁冒出來了,還假作獄卒來探監,我覺得這個過程得給觀眾一個交待。
而且您看,寶玉明明問了,『你怎么到這來了?』
賈芸不答,偏讓他坐,跟著還說『之前在家的時候』雲雲,明顯答非所問,邏輯上也不通。
人家問了,起碼得回一句,我現在干什么,聽到賈府被抄,就走通關系來看你,這樣才合理啊。」
「……」
一番話聽的歐陽直愣,還有點害怕,像黛玉啊,寶釵啊,湘雲啊都是老實孩子,導演讓怎么演就怎么演,根本無人異議。
王扶霖也是一怔,隨後才記起來,這小子可是幫忙補全過探春線的!
而且此話聽著有理,他本就是個虛心的,便問:「還有別的么?」
「還有這里,寶玉回憶起賈芸給他送白海棠,還念了黛玉的詩。您看賈芸的反應,『仿佛被感染了,眼睛里閃動著淚光。』
賈芸是重情重義,但不代表他對誰都重情重義。他是賈家五房,生活貧苦,對賈府那幫祿蠹再了解不過,能有什么感情在里頭?
還有這首詩,他可能都沒見過林黛玉,自己也說讀書不多,結果聽了首黛玉詩,竟會閃動著淚光……這有點太穿鑿了。」
「獄神廟整場戲,都在刻意營造一種悲涼的氣氛,但其實不符合人物設定。寶玉可以悲涼,賈芸為什么要悲涼,動不動就流下淚來?
他只有三個地方應該黯然,一個說及寶玉現狀,一個提到母親過世,一個說起小紅境況。
我覺著這樣才對,這才叫世情通透,恩怨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