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非正在寫劇本。
趙志遠學校新來了個年輕女老師,二十出頭,美麗大方,叫陳夏。二人有共同愛好,很快成了好朋友,趙志遠喜歡上了陳夏,並以為對方也有這個意思。
他覺得自己找到了真愛,找到了人生真諦,竟然想跟張秋梅離婚。
結果一直老實巴交的張秋梅,以評職稱和生活作風為由,一下拿住了他的死穴。
趙志遠非常苦惱,向陳夏訴說,希望能跟自己共進退。陳夏大為驚訝,坦白道:對不起,我沒想到你要離婚,我喜歡有錢的……
大概有兩到三集的內容,是非常重要的一個劇情。許非攬下來,已經寫好了大框,正在推敲細節和台詞。
寫好劇本不容易,他頭發都白了幾根,眼下又卡在一個小情節上,怎么弄都不自然。
「喵!」
正糟心著,石榴忽在外面叫了一聲,跟著就聽「吱呀」,倆姑娘進了門。
一個比一個輕盈,借著昏光,跟鬼一樣。
嗯?
此情此景,他似曾相識,「有事兒么?」
「睡不著,我想看電視。」陳小旭道。
「那就看唄。」
「我們怕影響你。」
「那就明天再看。」
「我現在就想看!」
嘖!
許非撓撓頭皮,反正也寫不出來,無奈站起身,「看吧,看吧。」
「……」
張儷眨了眨眼,自己就說不出她這樣的話,也說不出她這樣的語氣,嬌憨的,親近的,沒距離感的。
仨人進到主卧,擺設十分簡單,一張大床,衣櫃,搖椅,桌下塞著馬扎。
許非打開電視機,央視一套還在播。
是個什么《名人名言》的節目,連人都木有,屏幕上打行字,然後旁白念:「如果拿不准一句名言是誰說的,就說是我說的——魯迅。」
約莫五分鍾的節目,念了幾條名言。
跟著是紀錄片《華夏掠影》,這集介紹保定鐵球。那種健身球,攥手里咣啷咣啷響。保定府三宗寶嘛,鐵球、面醬、春不老。
於是這大晚上的,許非帶著倆小姑娘,一塊看保定鐵球……
媽的有病吧!!!
陳小旭也覺得忒傻,坐搖椅上一晃一晃,問:「你剛才寫什么呢?」
「劇本,語文老師婚外戀的故事……」
他簡單講了一遍。
倆人既有趣又奇怪,因為之前沒有這么寫人物的,張儷疑惑道:「你這個故事,我怎么聽不出誰是好的,誰是壞的?」
「都不是好人,卻也不是壞人。我覺得挺不錯的,比那些一板一眼的角色強多了。」陳小旭道。
「你明白?」他驚訝。
「明白呀,一個男人嫌棄糟糠之妻,想找個年輕漂亮的,結果失敗了。」
「你這么說,呃,也對。」
許非失笑,解釋道:「首先趙志遠能理解吧?覺得自己懷才不遇,找了個沒文化的媳婦兒,覺得自己的生活不該如此,所以一見到陳夏,立時心猿意馬。」
「嗯。」張儷點頭。
「陳夏呢,也簡單,她喜歡趙志遠的才學,但僅此而已,她將精神需求和現實需求分的很開。」
「可她不是破壞別人家庭么?」
「怎么說呢,不能簡單定論。她希望跟趙志遠建立起一種柏拉圖似的關系,不想真的跟他一塊生活,所以聽到對方打算離婚,立即決定抽身。」
「張秋梅最有意思,老實巴交,逆來順受,十幾年受丈夫冷眼,自己心里有數,包括丈夫在外面勾搭女老師。但直到提及離婚這件事,她才出人意料的爆發。」
「那,那她圖什么呢?為了愛情,家庭,還是孩子?」張儷不理解。
「我覺得是穩定。」陳小旭忽道。
「誒,對!」
許非點了個贊,「有些女人遇到此類事情,會果斷離婚,但有些忍忍就算了。比如張秋梅,自己工作不好,還帶個孩子,離婚怎么生活呢?可能還找不到比趙志遠更好的。」
「她最早可能有愛情,十幾年摩擦也就沒了。目前的生活就像一個安全的雞蛋殼,有不足,但穩定。誰要想打破這個殼,她第一個跟人拼命。」
「與之相反,是戴紅花的女兒,她就選擇了離婚,重新開始……所以影視作品啊,就是要反映時代里的人,他們的生活狀態……」
「好了,我們可不聽你講課!」
陳小旭打斷,問:「你這劇籌備的怎么樣了?」
「正在選角,還差一個女老師,和一個小女兒,找不著合適的。」
許非頓了頓,道「其實我也不是講課,從你倆回來,我就一直想找機會聊聊,正好今天有空。呃,我想問問,你們現在還想當演員么?」
「……」
倆人對視一眼,張儷道:「本是想的,但拍《家春秋》時,皆感力不從心……」
「重說!」許非道。
「……」
她咬了咬嘴唇,有點委屈道:「我們都挺力不從心的,反正我自己可能不是做演員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