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電視機里已在播著別的節目,一家三口好一會沒有動靜了。
於佳佳揉了揉眼睛,莫名想哭。
她也不曉得為什么,沒有悲痛欲絕的情緒,沒有撕心裂肺的場面,白奮斗就那么坐在門口,帶著一絲傷感。
而就是這絲傷感,像病毒一樣從熒幕里鑽出來,滲到她的骨頭里。
「你們說……」
老媽拿起沒織完的毛衣,毛線纏在手指上卻不動,「小薇講的那些東西,到底是真是假?」
「可能是真的吧。」老爸道。
「那她名字呢?」
「假的,不是說虛假身份么。」
「那她真名叫什么?」
「叫沈桃紅吧。」
於佳佳應了一句,遂又沉默。
……
葛尤坐在沙發上,抹了抹眼角,不好意思又有點自豪。
他跟媳婦來探望老爹,也就是葛存壯,一家人順便看了兩集《胡同人家》。
老爹頓了頓拐杖,道:「雖然前面我不喜歡,太貧,這兩集還不錯。我以前拍戲,哪有這么復雜的人物情感,除了好人就是壞蛋。現在老說要生活化,人物要飽滿,我一直沒領會什么意思……反正你這回不錯。」
「嘿嘿,瞧您說的,我也沒想到我能演的這么好。」
葛尤嬉皮笑臉,末了瞅瞅熒幕,已經在重播昨天的戲。他看著里頭的大雜院,心里有數,自己肯定要火了,同時又有些迷茫。
「哎喲,以後也不知道能不能演上這么好的戲了。」
……
「這小子,我真有點後悔放人了。這劇要是我們來拍,絕對還能上一個台階。」
「你別妄自菲薄,《末代皇帝》也不差。」
「不不,好就是好。《末代皇帝》在制作上肯定要超過《胡同人家》,但太死板了,缺乏觀賞性。
老百姓一看,哪個親近啊?肯定是胡同。」
戴臨風砸吧了下嘴,擔憂道:「不過意識太超前啊,就怕惹出什么麻煩。」
……
一處普通的住宅樓里。
杜獻穿好了衣服,奇道:「都演完了,怎么還坐著?」
「嗯,沒事。」
沙發上的陳到明回過神,問:「你上哪兒去?」
「我買包火柴。」
「我去吧,你歇著。」
「一塊兒,正好走一走。」
陳到明遂關了電視機,慢吞吞的穿衣服穿鞋,出門踩了兩步,才終的一嘆氣,「好戲啊。」
……
中戲附近的街口。
胡君、何兵、江杉等人從飯館小聚回來,照例陳曉藝請客。她總請客,在班里最有錢,因此還得了外號,叫「大發」。
天津大發的大發。
「哎,你們感覺怎么樣?我覺得挺好的,都想哭了。」江杉道。
「是不錯,那個什么許非啊,來挑演員的時候,哎喲那逼裝的,沒成想還真有本事。」何兵老實巴交的吐槽。
「那你們想好了沒有,到底去不去啊?」徐凡問。
「有時間就看看唄,總歸是個經驗。」陳曉藝道。
「……」
胡君低著頭,心不在焉,半天才道:「我就一直在想白奮斗最後那場戲,感覺太好了,那么強烈卻全收在里頭,怎么找著的呢?」
頓了頓,又道:「沖這人我也得去瞧瞧。」
…………
《小保姆》過後,關於《胡同人家》的討論達到一個井噴程度。
報社的交流版塊早就裝不下了,編輯每天的頭等大事,就是從無數信件、電話的、親自上門的、轉達的意見中,選取有價值的觀點。
「之前有位老先生說,該劇膚淺,無內涵。我想您大概錯了,我分明感受到了一種強烈的情感力量,直擊人心。到目前為止,這是最令人回味的兩集。」
「說《胡同人家》反映社會問題表面化的可以閉嘴了!
暫住證頒布兩年,除了該劇,沒有任何一部文藝作品展現過這個東西。而且我早就想說,每到查證的時候就搞的雞飛狗跳,我在路上都被堵過好幾回。
不否認,暫住證有維護治安的作用,但也傷及了不少無辜。尤其是治安隊,凶神惡煞,執法方式十分不可取。」
「沒有人還認為小薇是個騙子,雖然她確實是個騙子。
該劇最難能可貴的,就是對新生事物敏銳的洞察力和那份溫暖的關懷。盲流不都是壞人,很多是生活所迫,但編劇也沒有『一廂情願』的做好人,違法就是違法,要受到懲罰。」
「在藝術性上達到了新高度,這是講人性的故事,而非以前的政治性和集體性。」
「何賽菲太美了!洗完澡出場那一幕,哼著歌,散著頭發,我想這才是她最真實的樣子吧。」
「編劇用一種浪漫主義的手法,講了一個嚴肅的社會問題和傷感的失戀故事。白奮斗演的真好,他搓臉的時候,我都驚呆了!」
「小薇說的經歷是真是假?我身邊的朋友都快打起來了。」
「小薇到底叫什么啊?是不是叫沈桃紅?」
在沒有對狗血套路司空見慣的八十年代,小保姆就是大殺器。
它直接挑戰了人們對看劇的認知,原來影視作品中的情感可以這么微妙,這么細膩,這么唏噓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