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許非說(1)(2 / 2)

從1983開始 睡覺會變白 1852 字 2020-06-20

『我稀罕你,你也稀罕我。』

「鵝鵝鵝鵝鵝鵝……」

方婷婷捏著報紙,傻子一樣走進校園,頭一次覺得影視藝術鑒賞如此好玩。

她溜進教室,跟導員報個了到,跟著眼睛一亮,跑到陳小旭旁邊。

「今兒不上課,你怎么來了?」

「在家沒意思,好容易開學就來瞅瞅……你拿著報紙做什么?」

「剛買的,可有意思了。」

陳小旭拽過一瞧,撇撇嘴。

「再舉個例子。

《胡同人家1》小保姆結尾,葛尤坐在台階上搓臉,被很多觀眾譽為最難忘的鏡頭之一。今天我們也來具體分析一下。

首先,小薇是個騙子,信息並非完全透明。他了解的,只是人家讓他了解到的一面。

其次,作為一個表面流氓,內心情種的男人來說,碰到個喜歡的女人不容易,更別說還想跟她結婚生子。

所以當警察上門,把一切真相揭露時,對個人的沖擊難以想象。

人的情感復雜豐富,往往會多種情緒糅合。比如某人忽然聽到母親車禍,當場去世,不敢說全部,起碼大部分人的第一反應,肯定是震驚,腦袋一片空白。

在此之後,傷心悲痛,難以置信,歇斯底里,暈倒昏厥等等才會紛涌而至。

以前的戲簡單,黑白分明,人物臉譜化。連情緒也很單調。

隨著影視作品的題材豐富,數量增多,對演員的要求也會越來越精細。像這種發生諸多情緒變化的表演,個人稱之為層次感。

說回葛尤。

他得知自己的感情是一場騙局後,自然也是震驚,腦袋一片空白。

眾人已經進門,唯他站在門口呆愣,然後坐在台階上。

大家看圖,剛才葛尤的眼神是空,此刻是茫然,這便是一個精細的情緒變化。那他茫然什么呢?

小薇真是騙子么?小薇喜歡自己么?自己像個笑話么?還有小薇的真名,是叫沈桃紅么?

如果再繼續變化,里面包含了懷疑,苦澀,自嘲,自我安慰……這么多東西混在一塊,沒人能同時演出來。

所以葛尤開始搓臉。

這動作是他自己設計的,拍案叫絕。演員並非萬能,看如何應變,他這一搓臉,把面部蓋住,由表情轉變成肢體,四兩撥千斤的順下來。

有人說,葛尤沒演出來,怎么還叫好表演?

因為他的節奏沒有斷,搓臉反而增添了效果,始終給觀眾一種強大的情感渲染狀態。

觀眾可以想象,他在痛苦,他在流淚,什么都行。

這也叫入戲。」

陳小旭和方婷婷擠在一起,不知不覺也入了迷,連老師說開會也不知道。

「下面說說不太好的表演。

還是《大橋下面》。

張鐵霖飾演的角色,也是回城知青,擺個修車攤子。他善良,正直,包容,敢於沖破舊思想,追求真愛。

先分析一段轉折戲,他知道龔雪未婚懷孕,有個五歲的孩子。

當時他母親上樓,龔雪坐下,跟著回頭對視。

層次感什么的不說了,因為沒有。張鐵霖跟她對視,左右看看,叼上一根煙,自己捏著火柴,滿屋子找火柴。

眼神不夠亂,面部沒有任何波動,只能利用找火柴來想表現慌張無措,這是一種很簡單的演法。

他喜歡對方,忽然得知此種情況,沖擊力是極大的。這段表演,顯然撐不起這個轉折點,缺乏力度。

反觀龔雪,她對視之後也慌,馬上轉過頭去,繼續做衣服。

人在緊張的時候,有很多外在表現,比如眨眼,抿嘴,呼吸頻率,頭部的微動,手上的動作等等。

龔雪相對細膩的展現了出來。

而張鐵霖的簡單化表演,充斥全片,皺眉、嘆息、沉思、眼睛盯住一個地方不動,基本在重復作業。

特別結尾一段,看對比。

龔雪的眼神和笑,一瞧就飽含深情,在看自己喜歡的人。張鐵霖的眼神有感情,但不夠深,面部依然毫無波動。

倆人經歷過這么多事情,終於要在一起了,卻很難感受到他的欣喜和期待。

《大橋下面》全片的基調,便是內斂含蓄,演員的風格也往這方向靠。

但是,內斂不代表僵硬,不代表缺乏細致和感染力。

那不叫內斂,叫沒演出來。」

為滿足許非的圖文並茂,《京城青年報》下了血本。技術所限,黑白圖片,高糊,可配上他的文字描述和自己腦補,竟也神奇的辨別出來了。

「那不叫內斂,叫沒演出來……」

方婷婷拍著桌子樂,「許老師太逗了,太逗了!」

「還行吧。」

陳小旭抿抿嘴,只覺寫得好,新鮮有趣,不老學究,有親切感。

跟著她翻了翻報紙,「呀,沒了。」

「啊?」

方婷婷正過癮的時候,立馬慌了神,也翻了幾下,看到明天還有四個字,頓時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