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征途萬里會豪雄--第六卷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四百八十六章發作(2 / 2)

將血 河邊草 4504 字 2020-11-21

南十八極力做出平靜之態,不過不由自主之間,那平日里仿佛總是平平淡淡,一切盡會於心的悠然眸光卻是轉了開去,心中驚凜之下,卻是暗道,這也就是他,換個旁人,此時恐怕。。。。。。。這位大人卻原來還有如此凶惡仿若地獄修羅的一面,以後卻要小心了。

「你以為呢?」

淡淡的聲音傳入耳朵,南十八抬起頭時,趙石的眸光已然斂去,黑暗之中,身軀挺拔如松,月光如水,隱約間還能看清臉上那堅毅的線條綳的緊緊的,這一刻,南十八不得不承認,原來自己還是將這位年輕的羽林將軍瞧的小了。

他自小生活便是顛沛流離,浪跡江湖十數年,見過形形色色之人物,其中有販夫走卒,碌碌無為者多,但豪傑之輩也不在少數,若論起才華文章,以及心機深淺,當推大秦宰輔楊感為首,掌大秦朝政垂二十余年,於人於事春風化雨,明謀暗計盡會於心,古之名相不外如是。

說起軍中將領來,他也見過不少,大將軍折木清,折木河,魏王李玄道,西北張祖,潼關張培賢,便是如今統領大軍征戰於外的大將軍吳寧他也見過一面,這些人或氣度沉凝,不怒而威,或殺伐決斷,頤指氣使,或矜持自守,陰沉難測,如此眾人,皆為當世一等一的人物,但真要論起殺氣之盛,翻臉無情,讓人難以測度,時常給人以伴於虎側之感來,這時如果要他來說,當以眼前這位為尊了。

先是強自鎮定了一下心神,這才呵呵一笑,但這笑聲連他自己都能覺出些異樣來的,臉上不由微紅,這樣的情形,卻是他平生未曾有過的,心中也自有些羞慚之意。

但話到嘴邊,還是要說的,「那就讓下官猜上一猜。。。。。。。。。」氣勢被奪之下,卻是連稱謂也都變得謹慎了,「大人可是見種通判與陳使君之行止而有所感懷?」

趙石微微頓首,心中卻已暗驚,這些文人士子察言觀色,見一葉而知秋,他不過是情緒稍有外露,也只說了幾個字罷了,對方就已猜中他的心事,料事如神仿如算命先生一般,這等本事當真了得。

那邊南十八已是接著道:「大人可是覺著此二人既無傲氣又無傲骨,蠅營狗苟,沒有半分風骨,在氣度上也落了下乘?」

這回他卻是沒等趙石有所表示,而是接著便道:「也不怪大人這般想,想那兩人身居要職,一個主一州刑訟,一個為大軍留後,但於欽差面前,卻無半言有助於國事,一言一行皆懷私意,若以公論,此二人當有其過的。。。。。。。」

「不過求全責備,卻乃官場大忌,試想天下之人攘攘,一心為國者卻又幾何?今川中已定,此二人留守於後,無功勞也有苦勞,而今逢迎於大人,也不過是想讓大人將其功勞傳於聖上,以官場論之,再是尋常不過的,而此二人皆是有大才干之人,其風骨未必比旁人少了半分。

大人可能不信,不過大人可知陳祖出自河中,少年從軍,向以勇不畏死而著稱於河中軍,三十二年之前,大秦二十余萬人馬伐夏,因糧路被斷而全軍大潰,河中軍斷後被圍,勇毅伯韓煒死戰不降,三千河中子弟在十余萬西夏精銳圍追堵截之下死傷殆盡,破圍而出者不過四十三人,勇毅伯韓煒更是重傷瀕死,其余諸人能好到哪里去?而陳祖正是這四十三勇士之一。

而後**行賞之際,因獨他一個非是韓煒親軍,又因只他一人千里征伐,雖也血滿征袍,但其人卻只身披數創,所以功勞也便排於諸人之末,陳祖大怒之下,遂憤而出走西軍,於西北軍前大小數十戰,方自有了今時今日之地位,大人以為這樣的人可是卑躬屈膝之輩可比?

再有種從端,雖是種家之人,但自幼熟讀兵書戰策,從軍之後,於西北邊塞駐守四年,也曾是令西夏胡聞風喪膽之猛將,後轉任潼關,又有五年,常自率孤軍出關擾敵,潼關軍中人稱種斬首。

後入兵部,漸次升任兵部尚書,剛直敢言,不畏人言,當年先帝也稱其有豪俠氣的。。。。。。。。。。。」

南十八也是下了功夫,這時說起這兩人的往事來,卻是沒有半點遲疑,且話語中帶著濃濃的欽佩敬服的味道。

趙石只是默默聽著,但聽到這兩個在他眼中垂垂老朽,沒有多少出奇之處的老人卻還有這般輝煌的過去時,心中也自有些悠然神往,之後心里便是一陣苦笑,原來自己也是一個只看表象的膚淺俗人而已。。。。。。。。。

不過他的思維與常人很是不同,轉念之間,便已冷下了心來,更是覺著,這兩人當年再是英雄,於他又有何干?只要記住自己若是老了,絕不能如這兩人般低三下四於人才好。。。。。。。。

他這些日子忙的厲害,又病了一場下來,情緒有些不穩,南十八這樣轉彎抹角的說話方式又素來不為他所喜,雖說已經隱約猜到南十八說這些話的意思,但還是張嘴就來了一句,「南先生,你到底想說什么?」

他語氣有些嚴厲,但這時南十八反而不以為意,卻是笑道:「一入官場,便也身不由己,便拿大人來說,如今上有帝王寵信,下有勇猛之士以供驅使,若再讓大人回轉鄉間,舍不過數間,田不過幾畝,妻不過中人,子不過平平,碌碌一生,但求保暖,,大人可還受得?」

也不用趙石回答,他徑自接著道:「官場之上,唯權勢二字而已,官場之人不過兩種,得勢失勢罷了,那兩人皆可謂之以雄傑,然如今垂垂老矣,兼失意於官場,顧及妻子家族,逢迎於大人再是尋常不過。

既然大人心有所感,十八不得不言之以心腹,大人既入宦海,便如興舟於逆流,實為有進無退之局,不然。。。。。。。。。十八之意大人可還明白?」

這說的便是宦途凶險,退無可退的意思了,不過再往深了想,陳祖種從端兩人並非尋常人物,今日卻至於此,並非只是失了聖寵這么一個因素,里面機緣巧合的事情多了去了,想這兩人當年都曾風光一時,行事上自然也就剛強了些,哪里有不得罪人的道理?

就拿種從端來說,出身種家這樣的門閥世家,卻在金州這等邊塞之地一呆十數年,表面上是其參與了奪嫡之爭,受了牽連之故,然糾其根由,早年他宦途一帆風順,性子又是剛烈的緊,在朝中軍中威望是有,但得罪的人卻也不是一個兩個,一旦失勢,落井下石之人也是層出不絕,便是折家種家之內對此也有不聞不問,就更不用說旁人了,不然也不會落到今日之地步,這才是南十八真正想要說的東西,宦海沉浮本是平常,但事在人為,有的人大起大落,幾經波折,卻能全始全終,所以宦途之上,並非真個有進無退,而是得道多助,得意之時不忘謙恭,失意之時,也不卑下,自勵自省,等待時機,這才是真正的官場之道。

南十八對這些自然心中明澈,但卻這般說法,其實卻存了警醒之意在里面,只是文人說話,總是彎彎曲曲,習慣使然,聽進去了自然受益匪淺,聽不進去,也不得罪上官,此乃文人保身之道,千多年都是這么過來的,非是沒有一點道理。

只是對於趙石來說,他說的話過於隱晦,心中若有所悟,但所得卻是不多,心里煩亂之余,暗道,這些文人果然各個都是如此,只說個話而已,卻是雲山霧罩的,比之那些官場中人還要讓人厭煩,恨不能殺之而後快,卻又離之不得,不過他到底已經不同以往,和陳常壽,李博文,張世傑等人接觸的多了,也知這些文人心性,評價就是,成事或者不足,敗事卻是有余,各個肚子里都有一本帳,算計起來那才叫一個厲害,軍中之人跟他們相比,智商明顯偏低,怨不得後世一說起奸佞這個詞來,浮現於腦海的管保是個標准的文人形象呢。

只是沉吟了片刻,覺著該是和眼前這位深談一下的時候了,長長吐出一口悶氣,壓下心中的不快,這才淡淡道:「南先生,趙石雖是武人,但也知道些典故的,有些心里話,說出來可能不太好聽,南先生可願聽否?」

「不敢,大人直說無妨,十八洗耳恭聽便是。」黑暗之中,也看不清對方的臉色,想想方才對方仿佛要擇人而噬的目光,南十八也是心中一凜,他現在已經隱隱了一些悔意,他自詡聰明,便是一朝宰輔對他也是言聽計從,待之以國士之禮,雖然他自認淡然,視富貴如浮雲,但這心里卻是已經自恃的緊了,如今棄相府長史之職而任羽林軍司馬,也算得上是屈尊降貴之舉,這原因自不必提,但說起這個心態來,卻是時常有居高臨下之感的。

這么說來,卻是他自己錯了,軍中和朝堂哪里能一樣?自古以來,都說文臣謀士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好像身旁只要有了智謀之士,其他的也就可有可無了,其中尤以三國為最,卧龍鳳雛得一便可得天下,此一言已然將謀臣的作用誇張到了極點。

其實則不然,世人皆以此為楷模,其實誰又知道,多少文人因為出的謀略不合主將心思,而被主將砍了腦袋?

唉,南十八心里長嘆了一聲,此種道理他怎會現在才想到?也是在相府那繁華所在呆的太久了,眼前這位和那位雍容華貴,談笑有如大儒的相輔大人可是沒有半點相同之處啊,看來這以後,還是得多琢磨琢磨軍中應該如何行事為上的。

趙石卻不知道,只是這只言片語之間,這位南先生已經轉了這許多念頭,而是自顧自的說道:「我這人自小沒讀過什么書,不過卻也聽說過一些典故,知道子胥歸吳的故事,南先生博覽群書,自然比我知道的清楚了。

別的我不想多說,我只是覺著這伍子胥率兵滅楚,刨棺鞭屍。。。。。。。不知南先生對此作如何看呢?」

南十八臉色變了變,「大人。。。。。。。此言何意?」

「沒什么意思。。。。。。。。」黑暗中傳來一聲輕笑,「只是我覺得,此人與南先生到是有些相像之處,想那伍子胥也算是留名青史的英雄人物,助吳國練出精兵,打敗宿敵越國,然後又擊敗強大的楚國,當真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威風的緊了。。。。。。。

不過聽到這個故事,我卻是想啊,這伍子胥之前種種不過是為了能得報深仇,其實自己沒有多大的志向,吳國君臣上下不過都是他手中之刃罷了,最終呢,此人開棺鞭屍,誤人誤己,終是讓吳國失了稱霸於諸侯的大好時機,不知我說的可對?」

也不待南十八回答,他接著便道:「南先生也是身負血仇之人,還偏偏是有大才學之人,趙石粗鄙之人,可不想成了先生手中的刀劍呢。」

「大人。。。。。。。。。。」南十八臉色瞬間變得赤紅如血,接著便蒼白了下去,趙石這幾句話可謂是誅心到了極點,就算他真的未曾如此想過,但這話從對方嘴里出口,卻是正中他心中最隱秘之處,一時間,過往的一切以及每每午夜夢回之間,不經意間升起的那些可怕念頭都紛繁而至,他嘴唇哆嗦了半天,卻是只蹦出來兩個字而已。

趙石卻不管這些,「有些事不過是小事一樁,便如今日,我本不過是稍微有些感慨罷了,過後說不准連記也記不得的,你便這般長篇大論的,有什么意思?有進無退?哼,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官場之上難道不是如此?

還有,這話我只想說一遍,在我軍中,有什么說什么,得罪了我也不要緊,但求一個意思明白無誤,我要是照你這般,一個軍令下去,手下的軍兵是前去哨探還是為開路先鋒都弄不明白,我還怎么領兵?

哼哼,我要是是軍中司馬,不是吟詩作對,只知揣摩人心的文人墨客,話止於此,南先生。。。。。。。。。這是我最後一次稱呼你為先生,你若是想留在羽林軍中,以後便只有南司馬,再無什么南先生,若是就此離去,趙石這里也不攔著,恭送而已,該如何自處,悉聽尊便。。。。。。。。。」

他這里越說越是嚴厲,到了最後,語氣已經好像摻進了冰渣子一樣冷的滲人,這脾氣發作的好像毫無來由,不過卻也是必然,就算今日不會這般,過上些時候也還是有這么一出兒。

什么叫下馬威,這便是下馬威了,這位南先生來歷實在有些奇異,兼且總是一副成竹在胸的矜持樣子,其實在趙石看來,這位南先生和陳常壽兩個人都是相似,對軍中之事了了,不過卻是熟知人心,很有一副內斗內行外斗外行的樣子,不然他也不會給這兩人一個成事或者不足,敗事則是有余的評價,今日借著這個由頭,猛的發作出來,無非是告訴對方一個底線以及今後行事的標准,對方聽也就罷了,不聽的話,他不介意找個機會,砍了他的腦袋,他是個徹頭徹尾的武人習性,可以容忍府中有個陳常壽,但絕對不能容忍軍中有這么一位超然物外的南先生,這就是他的原則了。

說完這些,輕輕一帶馬韁,調轉馬頭便朝營門方向而去,那些衛士一見,也慌忙跟上,卻又都有些奇怪的回頭不時看看那位猶自坐在馬上,卻沒跟上來的新來的南司馬,不多時,一行人便已去的遠了,只留下一個黑暗之中一個孤零零的身影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仿佛一尊雕塑相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