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樓台(一)(2 / 2)

將血 河邊草 1905 字 2020-11-21

最後一次來到這日月爭輝樓是什么時候來著,對了,先帝二十二年,也就是差不多十年前,父皇大壽,一時興起,卻是拋卻了壽元殿,而改在此處宴飲群臣……。

那時這里燈火通明,群臣匯聚,飲酒邀朋,聽歌看舞,目光所及皆是朱紫,交杯往來盡是高朋,現如今想來。卻如一夢,似真似幻……

可惜……那時跟三哥斗的正緊,滿心想著的都是拉攏人心,如何跟三哥在父皇面前爭在高下,哪里顧得上享受?估計那時三哥也差不多吧?

之後潼關生變,匆匆離京,這一晃就是十年,十年啊。滄海桑田,世事變幻,當年那個意氣風發,誓要與人爭個雄長的青年王爺也已經有了白發。

幾縷發絲在眼前飄過,卻是見到里面的一絲銀白,一聲嘆息隨風飄散,頃刻間,心已滿是苦澀。之前種種,現在種種,都如同走馬燈般在他心里一一掠過,此樓猶在,此景猶存。但人事已非的感慨卻是久久不去。

最終在眼前飄過的卻是三哥那張蒼白地仿若死人般地面龐,他才悚然一驚,想到那日相見的情形,兩人爭斗了二十多年。自然不會有什么兄弟之情,也更激不起他的憐憫之意,但身為敵手,十年之後相見,卻都大敗虧輸,落得任人魚肉的下場,怎能毫無感觸?

但這位當初風光無兩,卻讓他恨之入骨的太殿下已經是滿頭白發。蒼老的如同垂垂老朽一般。

前車之鑒如此,還有什么好說的?他和這位三哥唯一不同之處便在於他和那位七弟並無私怨,而且已經十年未見……雖說皇位之爭必是你死我活之局,但他從未在意過這個在京師很有些紈絝之名地七弟,再加上他領軍在外,秉性也多剛烈之處,很少用上一些陰私手段,除了這位太三哥。更不曾與兄弟撕下過臉面。如此這般,也就有了些轉圜地余地……

在那一刻。他地心思是如此的清明,若是讓他像老三這般孤零零地,像個游魂野鬼般活著,他是寧願去死的。

本來還想著回京之後,滿腔憤恨,只怨當初那支利箭沒有奪去他的性命,不然戰死沙場,終究痛快上一些,不若這般灰溜溜的被人挾持進京,低頭俯首,鈍刀磨肉,真不如一刀下去來個痛快,琢磨著怎么也要在御前鬧個轟轟烈烈,讓人知道大秦魏王到底是個什么樣地秉性。

但那時見到這位枯槁如同游魂的太三哥,卻如兜頭一盆涼水,將他什么心思都澆沒了,之後安安靜靜的見駕,安安靜靜的回府,那位七弟怎么安排的,他就怎么做,那些大臣們都很吃驚吧?但誰又知道,他眼前不時晃動著地那張蒼白的面龐,才是讓他這個曾手握千軍萬馬,殺伐決斷的大秦魏王驚懼的根。

這位七弟地手段啊……可要比父皇狠辣的多呢……

今日進宮,也不知是為了什么,他暗自揣摩了一下,卻也不得要領,敘敘兄弟之情?心不由一笑,皇家哪里有什么兄弟父?今時今日,他早就已經看透了,當年父皇那里壓根就沒有讓自己五繼承大統的意思,之所以能和太三哥爭斗這么多年,其推波助瀾的能有誰?

親生父親尚且如此,同父異母的兄弟們能有什么情誼了?

正浮想聯翩之際,腳步踏在木制的樓梯上,響起的悾悾之音傳了上來。

「陛下駕到……。」太監尖利的嗓音拉著長聲傳入耳朵,讓人感覺甚不舒服之余,卻是也感覺出了其地威嚴和力量。

半晌過後,樓下才傳來聲音,「都留在這里吧,趙石……你也等在這里,等待傳喚……。」

與此同時,李玄道和在樓頂伺候的幾個太監卻早已經拜伏在地。

「王兄免禮,看座。」

起身,瞅了一眼一身鵝黃便服,看上去清清爽爽,但眼角眉梢之間隱著些厲色以及疲倦的景帝李玄謹,微微躬身,「陛下叫微臣來……」

「坐下說話吧。」李玄謹淡淡道了一句,去歲秋天時,這位王兄可是統領大軍,居心叵測,如今只過去多半年,感覺上卻好像過了許多年一般,但他對這位王兄可是一點也不放心,他的舊部還多數都在潼關,京師之內也有些親近的大臣為之呼應,雖說回京之後,這位王兄看上去很有些認賭服輸的樣,但人心難測,誰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打的又是哪般地主意呢?

「王兄回京也有大半年了吧?」

「是,陛下。」

「你常年領軍在外,朕等兄弟卻在長安坐享其成,想來總是有些愧疚於心地,如今朕將你接回京師,總算是做了些事情……不過如今朝堂上政務繁冗,所以自你回京,朕還沒跟你敘敘,你不會怪朕無情吧?」

這話款款道來,若是不知內情的外人在此,還以為又是一幕兄友弟恭地好事呢,但魏王李玄道聽了卻只覺得心驚肉跳,他銳氣已挫,只要低下了頭,再想昂起來,卻是有些困難了,可憐這位當初在萬馬軍,指揮若定,殺的金兵屍橫遍野的東征大元帥,魏王殿下,如今卻只因為一句話,便好像屁股底下針扎一般,坐卧不安了起來。

「微臣不敢,陛下為國事操勞,微臣只苦無機會為陛下分憂,又怎會起那怨望之心?」

李玄謹狀似滿意的點了點頭,笑道:「你又何必謙遜,父皇在時,就常說,五郎有將帥之才,朕也是深以為然的,如今大秦正用事於蜀,值此用人之際,你可願為朕分憂解難?」

李玄道聞言,眉頭跳了跳,眼光一閃,卻是瞬間便有了些振奮之意,他如今雖然如同幽禁,意氣消沉,已有得過且過之心,但二十多年沙場生涯,又怎能是說忘就忘的了的?

不過旋即眼神便黯淡了下來,卻是默默搖頭,語氣也帶了蕭索之意,「沙場催人老,微臣已不想領兵了,只想過些安靜的日……」

李玄謹笑著擺手,打斷了他的話頭,「你想錯了,朕又怎么舍得讓你再去受那風刀雪箭之苦?不過你畢竟是我李家難得的將才,朕也不會不用,如今樞密使楊感年老,精力大不如前,朕有心讓你入樞密院,參議軍事,你可願意?」i6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