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不愛讀書,今兒睡夢之中,倒是讀上書了。」
他輕輕彈了下她的額頭,仔細替她掖好被角。
他走到窗前。
一夜廝殺,南府園林寂寂。
遠處籠火跳躍,是下人們在清理屍體和血漬。
天際處,雲海詭譎翻涌,光影破曉。
已是黎明。
府外隱隱傳來公雞打鳴聲,幾樹梅花在熹微晨光里開得隱隱綽綽,令人心曠神怡。
青年負手而立,鳳眸深沉。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幼時讀到這里,每每懵懂不知其意。
如今讀來,卻是字字珠璣,情真意切。
他捻著腕間的壓勝錢,想著錦帳里的小嬌娘,薄唇抿起淺淡的笑。
……
九百三十九名山賊的屍體,被南府的小廝們裝在馬車上,如同巡游般朝錦官城衙門運去。
他們把屍體扔在衙門門口,又擊鼓鳴冤,要縣令老爺做主。
那縣令老爺是程太守的人,眼見著干干凈凈的官衙門口,屍體堆成了小山,血糊糊的模樣真是恐怖極了!
偏偏他無力阻止,南府小廝眾多,他的衙役根本就拗不過人家!
他只得白著一張老臉,去向程太守請示。
程太守坐在火爐邊,依舊翻看《論語》。
他捻了捻胡須,眉眼很是復雜。
九百多個山賊啊,居然拿不下區區南府?
看來,蕭弈比他和薛都督料想的更有本事。
而南府並沒有深究,想來,也是不願意徹底撕破臉。
他翻了一頁書,淡淡道:「就以洪老九覬覦南家富貴,因此不惜夜闖南府為由,結案吧。另外前些年那些大糧商被滅門的懸案,也一並結了。」
「下官遵命!」
程太守又道:「洪老九在錢庄里的積蓄相當可觀,判狀里,一並充公。」
「是!」
縣令走後,書房屏風後面闖出一人。
程德語滿臉不解:「爹,您為何要禍害南家?」
「二郎此話何解?」
「您前幾日才召見過洪老九,轉眼他就干出了這事,可見是您在背後指使的!南家把屍體扔在縣衙門口,擺明了是在報復挑釁您!」
程太守高深莫測地翻著書,沒有搭理他。
「爹,我即將迎娶南家姑娘,姑姑也剛嫁進南家,咱們兩府結為秦晉之好,哪怕不說互相扶持,也不該把對方趕盡殺絕——」
「你懂什么?!」
程太守合上書。
他冷聲:「誅殺南府,是薛都督的命令。蕭弈擋了他的路,就得死!再說,南家富貴,難道你不眼紅?!」
「可胭兒是我的未婚妻……」程德語眉頭緊鎖,腦海中卻浮現出南寶衣嬌美頑皮的身影,「萬一那些山賊連她一道殺了……」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南家必死。」程太守一字一頓,「至於南胭,到時候把她救下來,給你當個妾,也不算委屈了她。」
程德語沉默。
南寶衣性格活潑,確實只能為妾。
滅她滿門,叫她余生只能依靠他而活,也方便她今後乖乖聽話。
思及此,程德語倒也沒那么多怨言了。
他又問道:「可是姑姑怎么辦?」
提起程葉柔,程太守不禁煩惱了兩分。
他摩挲著書皮:「到時候一並帶回府,叫她改嫁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