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倚靠著床柱,老眸里泛出濕潤:
「朕年少時,見慣了皇族傾軋,兄弟殘殺。可是當皇帝,有什么快活的?
「朕大半輩子,都活在宮牆里的爾虞我詐之中,唯有去錦官城的那些天,唯有和帽帽兄稱兄道弟的那些天,真正瀟灑暢快過。
「朕啊,最羨慕你們的父親了。
「願來世,不復生於帝王家!」
宮闈深深。
南寶衣抬起頭,坐在龍榻上的老人,睜著眼睛,靜靜注視窗外。
如意寶瓶紋的紅漆窗戶,只有四四方方一小塊。
窗外是秋日高遠的天空,偶有飛鳥掠過,在宮殿重重、檐牙高啄的皇宮里,是那么的自由爛漫……
南胭緩緩站起身。
她哆嗦著伸出手,試探了一下老皇帝的鼻息。
她猛然退後幾步,喃喃道:「皇上駕崩了……」
南寶衣脫力地跪坐在地。
南胭深知如今楚懷修勢大,手中的遺詔,只會給自己帶來禍端,於是她把遺詔仔細藏進肚兜,才拎起寬大的宮裙,紅著眼睛奔向殿外:「皇上駕崩——皇上駕崩——!」
少女聲音尖銳。
穿過一重重宮殿,一道道宮巷,呼嘯著反復回盪在不見盡頭的巍峨宮城里,然而卻是沒有幾分悲傷的。
古老的青銅鍾,被驟然敲響,驚飛了棲息在殿梁上的鳥群。
鍾聲杳杳。
它們見證過太多皇權交迭。
……
宮外,靖王府。
蕭弈策馬歸來時,王府管家急匆匆地迎了上來。
他滿臉著急,把靖王夫婦和世子妃被宣召入宮的事情講了一遍:「哎喲喂,小的當時也沒意識到,王爺入宮有什么不妥。後來細細打聽,才知道皇親國戚都被宣召入宮!這要是有個什么好歹……」
蕭弈把玩著壓勝錢。
楚懷修下旨命他去玉樓春接駕,原來真正用意並不在玉樓春,而是調虎離山,將靖王夫婦和南嬌嬌弄進宮,以此拿捏他……
寒煙涼策馬而來。
她翻身下馬,道:「主子,你走後,楚懷修又返回玉樓春,要求天樞查探一個女人的消息。他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查探誰?」
寒煙涼頓了頓,才道:「大雍先太子妃,溫彤。」
蕭弈挑眉。
楚懷修和皇嫂之間,莫非還有什么故事不成?
然而他並不是在意八卦的人,果斷吩咐道:「讓天樞調集精銳,暗中保護靖王府西樓安危,以及錦程街南府安危。」
「喏!」
寒煙涼策馬去辦。
蕭弈把韁繩扔給十苦,正要進府收拾,一騎快馬疾馳而來。
禁衛軍滾下馬背,跪倒在地,悲痛欲絕:「世子殿下,皇上駕崩了!」
蕭弈進宮時,寢殿的里里外外,已經跪了無數文武百官。
他們悲慟大哭,如喪考妣。
蕭弈面無表情地踏進內殿。
明黃帳幔高卷,皇帝靜靜躺在龍榻上,已經沒有聲息。
楚懷修和楚懷美跪在榻邊,哀絕地呼喊父皇,哭得涕泗橫流。
他撩袍,在圈椅上落座,靜靜欣賞這群人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