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腳描金蓮葉瓷盤精致繁復,盛著排列漂亮的各色花糕,瞧著很是貴重美味。
她的目光,忽然落在其中一塊上。
她伸手拿起,凝視良久,卻未曾入嘴。
荷葉笑道:「這是大廚做的龍須糕,奴婢特意吩咐他們,王妃怕生齲齒,叮囑他們少放糖。您嘗嘗喜不喜歡?」
南寶衣沒嘗。
她把龍須糕放進蓮花瓷盤,起身穿好襦裙,笑道:「看見龍須糕,倒是想起一位故人,不知他現在如何……」
說著話,雲袖從外面匆匆進來。
她恭聲道:「王妃,冷宮那邊傳了消息過來,楚懷南不見了。如今滿宮都在找人,十苦侍衛那邊傳話回來,說楚懷南可能記恨殿下和王妃,叮囑王妃夜間別輕易出門。」
南寶衣怔住。
荷葉跺了跺腳,罵道:「他都成了喪家之犬,怎么還不安分?!如果他敢對王妃亂來,我,我要他狗命!」
她氣憤不已,順手抄起一把金蛟剪,對著空氣咔嚓咔嚓。
南寶衣抬手按住荷葉的手,示意她放下剪刀。
她理了理垂落在腰下的如瀑青絲,丹鳳眼中多了些計較。
是夜。
初夏之夜,星辰滿天,涼風似水。
南寶衣提著宮燈,獨自離開攝政王府,悄悄往藏經閣方向而去。
深宮寂寥。
宮女和宦官散去大半,整座皇宮在深夜里猶如墳冢般冰冷,一座座巍峨的宮殿如怪物般佇立在黑暗中,再也不會有環肥燕瘦的宮娥,成群結隊為它們點燃檐下宮燈。
西南方向,藏經閣早已被燒成漆黑廢墟。
遠遠的,南寶衣看見有人影坐在廢墟之上,正仰頭望月。
走近了,她舉起宮燈照去。
那人穿月白錦袍,玉簪束發,形容清瘦。
僅剩的右眼中倒映出一輪明月,格外清潤孤獨。
是楚懷南。
她提起寬大的輕紗裙裾,慢慢登上高高的廢墟。
楚懷南凝視明月,低聲道:「我隨父皇前往蜀郡,依稀就在昨日。那年蜀郡的明月,似乎比今夜更加光輝燦爛。」
「明月一直是那輪明月。」南寶衣輕聲,「變的,是殿下的心。」
「是這樣嗎?」
楚懷南抬手,輕輕放在心口位置。
良久,他搖頭笑了笑,又轉向南寶衣:「我聞到了龍須糕的味道,可是小郡主帶來的?」
南寶衣從寬袖里取出牛皮紙包。
楚懷南接過。
拆開紙包,龍須糕呈現出金黃色澤,看起來十分精致細膩。
他看了片刻,揀起一塊,輕輕放進嘴里。
龍須糕入口即化。
楚懷南吃完半塊,面露自嘲:「我這一生,做錯過很多事,傷害過很多人……小郡主,我這樣的人,死後,是不是會下地獄?」
南寶衣回答得斬釘截鐵:「會。」
楚懷南靜默片刻,眼淚便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