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遙遠的錦官城。
慈眉善目的祖母,總在夏日黃昏,摟著年幼的她,坐在枇杷樹下納涼打扇,給她講離奇古怪的故事。
另一個粉團子似的小姑娘,趴在祖母膝上,抱著大大的雞腿,撲閃著黑漆漆的圓眼睛,朝她眨呀眨,那是她的小堂姐。
面容模糊的娘親,總是不著調的爹爹,嚴肅的二伯,寵溺她的二伯母,愛她如寶的哥哥們。
還有……
少女趴在屍堆里,淚水順著眼角滾落。
還有那個,看似落魄涼薄的少年。
那個十里紅妝,風風光光娶了她的權臣大人。
「二哥哥……
「你怎么,還不來帶我回家……」
少女呢喃,聲音極盡沙啞委屈。
意識漸漸渙散,直到陷入深眠。
……
黑暗的礦洞深處,蕭弈提燈而來。
燈火幽微,朦朧照亮了這座殘酷如煉獄的天坑。
觸目所及,是累累屍骨。
穿著襦裙的少女,孤零零蜷縮在屍骨深處。
蕭弈的心,猛然揪起。
他從高空掠下,落在屍堆上。
「南嬌嬌……」
他呢喃。
小姑娘受了傷,一截尖銳的白骨戳破了她的小腹,她死死捂著傷口,可仍舊有粘稠血液涌出,順著指縫蔓延,染紅了她破舊骯臟的襦裙。
襦裙破損,白嫩的小腿和腳丫子都露在外面,血液在肌膚上蜿蜒流淌,結了一層厚厚的血痂,看起來觸目驚心。
「南嬌嬌……」
蕭弈啞聲,想伸手抱起小姑娘,又怕她更疼。
丹鳳眼泛著猩紅。
他勉強壓抑住潰不成軍的情緒,如珍寶般小心翼翼地抱起小姑娘,往礦洞外面疾掠而去。
他翻身上馬,一手緊緊護住南寶衣,一手握住韁繩,厲聲:「姜歲寒呢?!」
十苦連忙拱手:「在南府!」
蕭弈絕塵而去。
一品紅盤膝坐在牛背上:「嘴上答應著不娶她,人家出點事兒,他卻跑得比誰都快……」
他目送蕭弈遠去,忽然意味深長地笑出了聲。
蕭弈徑直把南寶衣帶回南府。
松鶴院里,所有人都亂成了一鍋粥,原先圍在南廣榻前探視的人,紛紛作鳥獸散,擠去寢屋探望南寶衣。
就連在錢庄做生意的南慕和南承禮,也匆匆趕了回來。
被這么多南家人圍觀,蕭家哥哥又站在旁邊紅著眼睛盯梢,姜歲寒表示壓力很大。
他坐在綉墩上,小心翼翼為南寶衣看傷。
傷口是在肚子上。
他拿剪刀,將襦裙剪開。
血洞觸目驚心。
老夫人只看了一眼,臉色瞬間蒼白,比自己受傷還要撕心裂肺,老淚縱橫,險些再次暈厥過去。
江氏連忙扶住她:「婆婆……」
「嬌嬌兒得多疼啊……」老夫人淚流滿面,「她得多疼啊!她從小就沒受過傷,當年還在錦官城時,她膝蓋碎了,寧肯在外面待一個月,都不肯讓我知道,就怕我心疼難過。我的嬌嬌兒,她多懂事啊……怎的總叫她受傷?!」
一番話,叫屋子里的女眷都紅了眼眶。
「嬌嬌!」
清脆的聲音忽然響起。
南寶珠撥開眾人,匆匆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