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頭,入目所及是廢墟和模糊血肉。
英俊的面龐上籠罩了一層陰霾,他輕聲:「你總希望我積攢福報,少發動戰爭。這一次,我是不是又叫你失望了?」
南寶衣搖搖頭。
她含著淚,柔聲:「我知道想締造一個天下一統的盛世有多難,傷亡和戰爭是不可避免的,而我們要做的,是把傷亡降到最低。二哥哥身先士卒,沒有濫殺無辜,已經做得很好了。」
天空陰沉,雨幕瀟瀟。
少女彎起亮晶晶的丹鳳眼:「二哥哥會有福報的!」
她說的那么堅定,仿佛親眼看見過他錦綉的未來。
哪怕明知是安慰,蕭弈也覺得溫暖。
他親了親南寶衣的眉心:「被惡人喜歡,是什么滋味兒?」
南寶衣想了想,認真道:「未曾被惡人喜歡過,因此回答不出二哥哥的問題。但是,曾被大雍的二皇子深愛,那滋味兒,妙不可言,食髓知味。」
蕭弈眼尾泛了紅。
他單膝跪地,撩開南寶衣的袍裾,卷起她的褲管,從懷里取出一塊干凈的手帕,認真地給她包扎好受傷的膝蓋。
南寶衣好笑,想拽他起來:「一點子擦傷而已,有什么可包扎的?二哥哥的傷才要緊,你不要管我……」
蕭弈不肯。
他系好手帕,道:「你這處膝蓋受過傷,要仔細照顧才好。待會兒我背你下去。」
南寶衣微怔。
鼻尖不自覺地涌上酸意。
她都忘了她膝蓋受過傷,可是二哥哥卻替她記得……
看似狠戾的男人,竟也有柔情似水的一面。
南寶衣心中柔軟,撒嬌般張開手臂:「那你背我。」
蕭弈彎著唇,果然把她背了起來。
初夏的第一場雨,還在淅淅瀝瀝。
兩人下了石堆廢墟,活著的士兵們正井然有序地合作搬開石頭,尋找僥幸生還的人。
殷穗渾身濕透,哭著跪在廢墟邊,拼命用雙手刨開碎石。
「嗚嗚嗚大表哥……」
她哽咽地呼喚,哪怕纖纖十指被磨得指甲破碎鮮血淋漓,也仍舊不肯放棄。
南寶衣環顧四周,擔架上躺了不少傷兵,都是從廢墟底下挖出來的。
南邊兒又有僥幸生還的人被挖了出來,引起一陣激動地呼喊。
她看著那人,丹鳳眼里生出光芒:「穗穗快別挖了!」
殷穗沉浸在悲傷絕望的情緒里,壓根兒聽不見她的勸說。
那邊,殷朝宗黑衣染血,臉色有些蒼白。
好在沒受什么重傷。
他拂開上前攙扶的心腹,遙遙望向殷穗。
視線落在她鮮血淋漓的指尖上,微不可察地掠過心疼。
他鎖著眉,一瘸一拐地走到殷穗身後。
他單膝蹲下,伸手握住她的小手:「別挖了……」
殷穗怔怔轉頭。
在看見來人是誰之後,她的瞳孔因為喜悅而放大。
「大表哥!」
少女嗚咽著撲進男人懷里。
嚎啕大哭時,她突然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的行為太過太唐突於禮不合。
她連忙羞赧地站起身,垂著頭福了一禮:「大表哥……」
殷朝宗沉默著,捧起她的雙手。
殷家給予了她多年的苦難,可那些苦難沒有摧垮少女的天真和脊梁,更沒有傷害她愛人的能力。
他低頭,深情地吻了吻她的雙手。
他認真道:「羞辱你的那兩個畜生,已經死在我的刀下。往後余生,我來保護你,我來保護洛陽城曾像你我一樣的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