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0章 他們荒唐,卻也相配(2 / 2)

她捧起蕭隨泛著涼意的手,呵出兩口熱氣,又替他捂在懷里。

她注視著蕭隨蒼白的面容,眼眶又紅了幾分。

她輕聲:「這些年,你也不好過吧?火族信仰火神,我的族人常年與亡魂和死亡打交道,那死在塞外的六千八百九十二個族人,臨死前用鮮血和性命詛咒你,詛咒你這輩子都要承受病痛的折磨,詛咒你在乎的人全部死於非命,詛咒你這輩子孤苦伶仃……」

淚水涌出,順著面頰滾落在蕭隨的手背上。

霍聽魚擦了擦淚。

進宮之後,她才知道蕭氏皇族的郎君是如何驚才絕艷。

如果不是被病痛折磨,蕭隨何至於常年乘坐輪椅,何至於連習武都困難重重,何至於被禁錮在這九重宮闕里!

幼時,他的志向是成為盪平四海的將軍,所以他才會在十二歲的時候,就跟著使臣前往邊疆長城。

而如今,他早已卸去那樣的志向,早已折斷他愛若珍寶的長矛,早已褪去那一身盔甲,成了個整日待在故紙堆里的無用書生。

霍聽魚閉上眼,淚水卻不停滾落。

哭了好一會兒,她注意到蕭隨赤著上身,想起他怕冷,又抽噎著抱來一床棉被。

她給他蓋上棉被,正要去給他煎葯,卻被他握住了手。

男人仍舊昏迷不醒,大約是夢境里的東西讓他不安害怕,他低聲呢喃著「別走」。

霍聽魚猶豫片刻,小心翼翼地倚著他躺下。

她環住蕭隨的脖頸,又想起了初進宮的時候。

她是被哥哥送進宮的,哥哥要她成為先帝的寵妃,然後找機會誅殺先帝,為族人報仇。

可先帝不喜歡她,連一面都沒見,就把她丟進了冷宮。

也是在這座舊殿里,也是這樣寒冷的冬夜,她孤零零看著窗外的夜空,當烏雲散去時,蕭隨踏著月光出現了。

他明明身體不好,那一夜卻喝了酒。

他醉的雙煙醺紅,緊緊抓著她的手臂質問她,為什么要進宮,為什么要成為他父皇的美人。

他問她,可還記得他幼時在荒原上的許諾。

她回答說,那不過是童言無忌。

可蕭隨反駁,那並不是童言。

他喝醉了,認真地捧著她的臉,他一貫清冷淡薄的表情被欲望所取代,他動情的樣子,像是在塞外的時候,族人放天燈時那滿天盛大的火焰。

他把她壓在這座木榻上,吻上了她的唇。

那一夜的燭火搖曳不休,那一夜的月色也很美……

他要了她。

後來,他想為她改換身份,好帶她去上陽宮,她不肯,他便夜夜來此,有時會教她中原的書法和文化,有時會給她帶御膳房好吃的食物,但大多數時候是在木榻上纏著她,在這間凄冷的舊殿里,朝朝暮暮,荒唐偷歡……

有時候她會想,他是被全族詛咒的人,而她是全族的叛徒,他是大雍的皇子,而她是先帝的美人,用中原的話來說,他們就像是一對狗男女。

荒唐,卻也相配。

霍聽魚緊緊環住蕭隨的脖頸,埋首在他的胸膛里,滾落的熱淚悄然打濕了他的發鬢。

「蕭隨……隨哥哥……」

她呢喃。

窗外的朝陽照了進來,可舊殿依舊冷清,那樣的陽光照不進郎君的心間,也點不亮少女漆黑消沉的瞳孔。

霍聽魚撫摸著蕭隨過於病弱的身軀。

耳畔,又響起他昨夜說過的話:

——霍聽魚,我在乎他們。

可他身負詛咒,他本不能有在乎的人。

她慢慢抬起沾滿淚珠的眼睫,凝視著他的眉眼,突然笑了一下。

像是做了某個重大的決定。

晚安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