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這樣大的事,當然不可能繼續呆在工棚。
無論是祁弘新,還是欽差,都得回城,霰霧一樣雨絲中,車夫悠著嗓子呼一聲,牛車平穩轉向而行。
此刻四望,蘇子籍辨識著輪廓模糊的河堤,兩個人一時都沒有說話。
「嚴大人,著實失禮了,讓你遇到這事。」良久,蘇子籍自失一笑,說:「順安府,多災多難啊!」
「唔,的確,不過蝗災也罷了,這炸堤是人禍,你和祁大人已經處置的不錯了……哎,祁大人可惜了。」
「我在路上,其實就已經仔細研讀了官檔,祁大人這些年是辦了不少實事,這次蒙皇上恩典,已欲起復,然命數已盡,奈何奈何!」
「說的對。」蘇子籍看了看嚴和,口上應和,又嘆了口氣,祁弘新有著污點,就算不死,也別想著再飛黃騰達,根基已壞,現在不過是一時繁華,真的去了京城,讓皇帝看了,對景作起來,別說這從三品,性命也未必能保住。
但這話自然不能說。
蘇子籍神態有點憂郁,嚴和卻懷了心思,會錯了意,頓了一下,又說著:「不過祁大人得了從三品,待遇就不一樣。」
「按照朝廷慣例,三品以上就議謚號,可托蔭子孫一人,可以入太學。」
「祁夫人也可按例加封皓命。」
「就算是九泉之下,可所謂茲以覃恩,也永增泉壤之光。」
這是安慰自己了,蘇子籍驚異的看了一眼嚴和,這人是正六品,又是欽差隨員,本不必對自己客氣,為什么這樣善意?
至於茲以覃恩,也永增泉壤之光,他學到現在都很了解了,朝廷一大特色就是陰陽盡有。
每朝都對死後待遇,分級別給予,一絲不苟。
這句白話就是說,朝廷給予恩典,因此在九泉也有光彩這在古代人看來,可不是空話。
蘇子籍就笑,神態舒展:「這是朝廷恩典,也辛苦您遠程及時趕到,現在還可以權變,要是入了葬就難了,總不能對墳墓宣旨。」
「這畢竟不是贈旨。」
很領情的樣子,嚴和也很滿意。
這時入了府城,抵達衙門,衙役早迎出門,按序排班等候,牛車一停,就有人立刻過來挑簾,蘇子籍抿著嘴唇吩咐:「你們快給欽差大人安置,就算現在慌亂,也不許有絲毫怠慢。」
他站起身請著兩位進去,一一安置,才說著:「順安府還有不少事要忙,還請恕罪。」
待出了府,隱隱還聽著後院的祁夫人的哭聲,蘇子籍喃喃:「子欲養而親不在,又豈僅是父母子女?」
突然之間,他強烈的想念起葉不悔。
道觀
隨著一道驚雷散去,天邊已徹底轉晴,盤膝坐在側殿的劉湛猛睜開了眼睛,激烈喘息了起來。
等他終於從窒息中緩過神來,立刻就看向以同樣姿勢坐在旁的鄭應慈。
與他不同,眼前的鄭應慈,身體隱約還能看到呼吸起伏,但只閉目坐在那里,一動不動,仿若是已經深深的入定了。
但劉湛知道,他怕是不會再有睜開眼睛的一天。
「應慈?」劉湛看著這個弟子,不禁喚了一聲,見毫無反應,苦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