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一章 心中有官氣(2 / 2)

贗太子 荊柯守 2175 字 2022-07-22

「所以,誰能寫好八股,誰就已經提前體會到了官場的精華——討厭八股,不肯在框架內精彩,那就自然不適宜當官——選出來的難道是反賊或孟浪者么?」

這話才說完,宛是一個驚雷,轟的余律醍醐灌頂。

一句話,童生與秀才,只要熟讀經書就可,要中舉人,特別是進士,乃得經過八股磋磨,能在森嚴的規矩(在文是八股,在官是條律)下,寫的精彩,寫的出神,才是朝廷要的人才。

讀書人如果悟不破這個關口,不願意接受八股的規矩,那所謂的才學,也就是野趣,野趣也沒有不好,也能流傳後世,但卻和科舉無緣了。

「這與天性有關,有人一輩子過不了這關,天性就反感規矩,自然無法領悟八股的真意,這樣的人,說不好聽點,哪怕天賦再好,把四書五經背的滾瓜爛熟,也就是止於秀才,難以中舉。」

「有人天性就認可規矩,根本沒有覺得阻礙,因此在螺螄殼里做道場,在八股框中作文章,如此,才學自然突飛猛進,不消二三年就可中舉,要是有天賦,更可中進士。」

「其實詩詞的律詩押韻,平平仄仄,對仗應偶,也是同理,只是還是相對寬松的,不如八股乃是一股純正的官氣。」

蘇子籍取過了文章:「久於官場的話,其實當考官,看考生文章,只一眼,就知道考卷上有無官氣——螺螄殼里做道場,在八股框中作文章,這種味道是掩蓋不了。」

「所以我才幾分鍾就看完了,並非是泛泛而閱。」

「當然,有了規矩未必中舉,世上想當官的人多的是,可大部分無法死中作活,就變成道學先生,死板一塊食腐不化。」

「朝廷首要當然是規矩,其次還得是人才,木頭人要來何用,白白浪費朝廷俸祿么?」

「因此在螺螄殼里做道場,在八股框中作文章,螺螄殼和八股框固是前提,可做道場和文章,才是才的體現——能不能在八股(官場)重重束縛下,還能下筆如有神(經世濟民)——這才是選中的根本之理。」

「此道,萬世不易,無論千年萬年都是這樣,哪怕一萬年後官場,也許廢了文八股,卻斷不會廢官八股,因此一談八股就覺得腐朽,這等之輩,實不足論道也!」

「心中有官氣,下筆如有神。」

「余賢弟,你天性合乎規矩,不知不覺,文章已有了火候,只要穩住,可在得進士出身。」

「至於方賢弟,你讀書的天賦其實是極好,只是你天性跳脫,雖努力讀八股,也習了我的書紀,可還少些火候,必須很有些運氣,才可勉強得個三甲同進士。」

這評價說著,字字並無虛設。

余律是真明白了,這是科舉的根本大道,不是雲里霧里的玄談,真正可謂一鞭一條痕,一摑一掌血。

很可能,世界上只有太孫才領悟。

畢竟,如果有這真理傳世,所謂的耕讀世家,豈僅僅二三代功名,必是代代官身了。

至於太孫所說的運氣,那相對來說,不算深意了,畢竟現在蘇子籍是太孫,說一句話,自然是很大的運氣,抵得上很多人多年努力。

余律看了看懵懵懂懂的方惜,本來這等人生大事,要當事人選擇,可是聽聞這等道理,以後代代功名不墮,這情份怎么還?

更不要說太孫開口中進士了。

余律就直接回話:「殿下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不過,考場這種事,還是要憑真本事的。」

說完這句,又遲疑了下。

蘇子籍看出他有話想說,就說:「你有話就說,還要吞吞吐吐干什么?難道還有什么說不得?」

余律聽了,原本的遲疑散去,說:「方才我二人進來時,看到門口聚集了不少官人等著入內。」

「而府內更是大員雲集,送您的禮物,都是用箱子一箱箱抬進來……似乎人太多了些,禮也太多了些……」

他沒敢直白的勸諫,而以著一種感慨的口吻,說著這話,以他對蘇子籍的了解,不會聽不出他的意思。

蘇子籍自然是聽出來了,直接哈哈大笑,過了會又感慨:「也只有你才對我這樣說了!」

說完,默然良久,露出無可奈何,解釋:「之所以有這么多人來,又送來了禮物,是因明日就要行冊封太孫的大禮,所以百官預賀,也不是每天都是如此。」

聽了蘇子籍的解釋,余律心略安,他能感覺到,蘇子籍並未糊塗,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應該是心里有數。

成了太孫後,尤其是今日,蘇子籍也是真的忙,才又說了一會話,就有人來稟報幾次,都是一二品大員親自過來,身為太孫,不能不去見面。

余律見狀站起身,說:「我二人不知明日就是冊封之日,今日殿下必然很忙,我二人就先不打擾殿下了,待改日再來拜見。」

說著就起身告辭。

方惜也跟著一起告辭,相比於余律,方惜要沉默許多,不是因膽子小放不開,而是因有些事,余律能看出來,他卻沒能一眼看出來。

蘇子籍也沒有挽留,畢竟他現在也是真忙,只是說:「你們住在哪,依舊是南鑼胡同帽兒巷那處?」

得到肯定答案後,就說:「既這樣,以後讓人去那處尋你們。」

親自送出了書房,讓人帶著他們出去。

余律跟方惜外去,依舊從側門出去。

方家在京城有宅子,距離此刻也不是很遠,余律與方惜既是表親,自然不會另尋旅館,而跟著方惜,一起去了這宅子。

方惜吩咐人打掃,又去准備飯食,就看到余律正沉默看著庭院一處,似是憂心忡忡,就問:「表弟,你這是怎么了?從太孫府一出來,你就顯得心事重重的,可是因太孫的態度?」

又自己否定了:「應該不是,太孫不是對我們很好么?風度也令人心折,比起過去,更體貼入微了。」

余律嘆著:「我還是心里有些不安,這樣的潑天富貴,不知道太孫能不能沉住氣,穩住腳跟?」

這話說的,讓方惜有些不好接話了,兩人正對著尋思,太孫府中又送去了一個二品重臣,人去了,花廳只剩下蘇子籍和野道人二人,蘇子籍方透了一口氣,問:「今晚明晚的人,都一一記錄下來了?」

「是,全部記錄下來了。」野道人默然良久,應了一聲:「也不知道有多少是真心奉迎主公,又有多少是煽風點火的人?」

「孤知道,正常哪有這樣的聲勢,這是捧殺,並且能捧殺到這程度,讓滿京百官折腰,怕是只有皇帝了。」

蘇子籍目光幽幽盯著燭火,平平淡淡的說著。

「是,皇帝不懷好意。」野道人看了蘇子籍一眼,隨即垂下了眼瞼說:「目下情勢,主公徒具鼎盛,隱憂甚是可怖,還請主公當心,早日綢繆。」

兩人說完這話,外面的雪花漸濃,打得窗紙噼啪響,一時極是寂靜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