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大理寺少卿呂震把建文舊臣齊泰、瞿能、盛庸的事重提時,下官就沒阻止,以為可以讓漢王吃不完兜著走!解縉干脆火上澆油,下官也沒覺得有何不妥……」
他愁眉苦思了片刻,繼續道,「下官以為,就算坐實不了此事,至少道理沒甚么錯。哪想事兒始料未及!這么快沐晟就露了馬腳,真憑實據擺到了御案上!」
道衍的三角眼里的透亮的目光,留在袁珙臉上:「真憑實據?」
「長興侯第四子耿琦全家都在雲南,比漢王更早離京;況耿家與沐家是姻親,不是沐府庇護還有誰?」袁珙侃侃而道,「沐府既然能庇護耿家,就能庇護其他建文余孽。而親眼看到平安進出沐府的人,又是耿琦之子耿浩!這不能坐實沐晟私藏平安么……道衍大師之意,耿浩並沒有看見,只是假供栽贓沐晟?」
道衍搖搖頭,皺眉沉吟道:「中觀所見,亦有亦無,非有非無。」
袁珙困惑道:「何解?」
道衍看著他說道:「眼睛看到的東西,不一定是實相,或只是幻相。」
「啊?」袁珙愈困惑了。
道衍嘆息道:「袁先生會相人,但不太懂禪。」
袁珙道:「聖上也不對禪不感興趣。上次駙馬王寧勸聖上信佛,叫聖上十分不悅。」他愣了一下,又問,「那怎么才能看見實相?」
道衍走上來,手指戳了一下袁珙的胸口,「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
就在這時,木床「咔咔」輕響了兩聲,一陣風灌了進來,灰布簾子輕輕飄盪了起來。袁珙馬上轉頭看著緊閉的木窗,眼睛瞪圓盯著那里。
道衍的聲音道:「袁先生,恰逢有風而已。你閉上眼睛,別被那陣風亂了心。」
袁珙只得微微閉上了眼睛。虛無的黑暗之中又傳來道衍的聲音:「問問自己的本心,相信耿浩所見之事嗎?」
過了一會兒,袁珙道:「不太相信。」
「好了。」道衍的聲音道。
袁珙睜開眼睛,在木板地上踱步了一會兒。他恍然道:「我明白了!有沒有這種可能,耿浩看到的一切,都是漢王設計安排,故意利用了耿浩?」
道衍不置可否。
袁珙急忙道:「下官得趕緊提醒聖上,勿要相信胡濙的密奏!」
「然後呢?」道衍問道。
袁珙道:「然後……聖上就不認為呂震、解縉冤枉了漢王。」
道衍搖頭道:「非也。然後聖上會認為,不僅朝臣投靠了太子,連舊燕王府謀士也是太子的人了。」
「啊?!」袁珙站在那里。
道衍長嘆了一口氣,早已將僧袍穿整齊,便走到蒲團上盤腿坐了下去,然後伸手摸到了木魚和木柄。他拿起木柄抬頭道:「袁先生還有甚么可說的么?」
「這……」袁珙道,「就這么算了?」
「篤!」道衍敲了一下,仿佛在試聲,頭也不抬地說道,「今後袁先生若無要緊急事,還是少到玄奘寺來走動。」
袁珙好像剛吃下了什么污物,漲紅了臉道:「不過是胡濙的一份密奏,且所言可能是假的,咱們就這么認輸么?
漢王只不過用了一點陰謀詭計,本身並不干凈,如此便宜了他?太子什么也沒做、什么錯也沒有,卻反而要被聖上猜忌?聖上乃聖明之君,做臣子的理應仗義執言,讓聖上看清真相……」
道衍卻道:「袁先生不是佛門中人。」
一句話就把袁珙噎住了,他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道衍的意思是接著之前那句話……叫他別再經常到寺廟來,理由就這么簡單。
「你們太急了,做什么事,都要看緣分,緣分未到,急也急不來。」道衍又開口道,接著不動聲色地吐出兩個字,「姚芳。」
袁珙若有所思地站了一會兒,輕嘆一口氣作揖道:「下官告辭。」
「慶元,送客。」道衍提高聲音喊了一聲。
不多一會兒,一個和尚便掀開了儉朴的木門,作單手禮拜道:「袁先生,您請。」
袁珙只得走出了木門,身後隨即傳來「篤篤篤……」敲木魚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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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啊,昨天一整天沒更新。昨日西風有事纏身,對不起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