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五章 尋常人(1 / 2)

大明春色 西風緊 1612 字 2020-11-24

</br>安南國的雨季還沒過去,東關城經常下雨,叫人們覺得、道路很少有干燥的時候,而且天氣還很熱。明軍在東關附近的人馬,大多都在城里和屯堡里,以減少病疫發生。據說,叛軍已經占據了東關下游的各個城池。

之前派往安南國的朝廷使節劉鳴,這時住在東關感覺十分沮喪,且進退兩難。

皇帝讓他來招安陳季擴叛軍,顯然沒能辦成。朝中也沒有聖旨或公文,命令他回國。劉鳴只能在此地、尋訪各種人打聽消息。這陣子與他來往比較密切的,便是一個安南人、東關府知府阮智。

府衙後院有個天井,四面的屋檐正流淌著雨簾,磚石縫隙里雜草茂盛。劉鳴在府衙里已有一陣子了,但先前忽然又下起了大雨,他便繼續逗留,等雨稍停再走。

倆人已說完了劉鳴打聽的公事,便閑談了起來。

坐在茶案一旁的阮智轉頭,看著外面的光景,忽然嘆了一口氣道:「劉使君回京之後,請不要太怪罪阮銀河。他以叛軍武將的身份,仍去警示了劉使君,算是有心了;沒有出手相救,或許只是因為畏懼。怕被其他叛軍武將知道,找他算賬。」

劉鳴道:「這么說來,黎利的膽子更大。」

阮智點頭道:「野心越大的人,膽子越大,黎利應該就是那種人。但尋常人總會害怕。」他說到這里,露出了自嘲的苦笑,「實不相瞞,在下以前是胡氏麾下的武將,當時帶兵上陣也怕得要死,正因畏懼、才投降了當今聖上。」

劉鳴點了點頭,「胡氏叛賊不得人心,阮兄不過是棄暗投明。」

阮智接著道:「聖上是挺會用人,他沒有讓我繼續帶兵,而是給了我一個更擅長的差事。我便稀里糊塗立了功,受到了賞識。後來我覺得,那些想得到大權的安南人,把安南國搞得一團糟,不見得比明朝人好。我為甚么不向著賞識自己的人?」

劉鳴聽罷,感覺阮智的話算是推心置腹了。或許因為劉鳴是漢人、且不會在安南國呆得太久,阮智反而不用掩飾太多?

阮智嘆了一口氣道:「常感一世很短,能做的事實在不多,咱們一個人、一世能做好一件事,就算不錯了。古今有幾人能救天下萬民?」他搖了搖頭,說道:「劉使君請茶。」

劉鳴抿了一口,這種草葉茶味道奇怪,入口稍苦、後有清涼的香味。今日談話的氣氛影響了劉鳴,他也覺得對這個安南人說話、反而能輕松不少。劉鳴沉吟片刻,便開口道:「我現在的父親不姓劉,而去世的生父才姓劉。」

「那劉使君家的親戚,怕不高興罷?」阮智有點驚訝道。

劉鳴道:「後父同意的,他還有別的兒子。我大概十二三歲的時候,便有過阮兄那樣的想法,覺得人世太短,做不了多少事。」

阮智抱拳道:「佩服。」

劉鳴回憶了一會兒,說道:「當年家母帶了不少嫁妝,我得以到私塾里讀書。不知怎地、忽然想到這個道理;那時正見到後父、在自家田里做著甚么事,便與他說起了感悟。

年少不知事、我說了許多古怪的話,大概說的是,因為一個人能做的事太少了,那些富貴人家多半經過了幾輩人積攢,每個人都要盡力、才能建立家業……或許想得到後父誇贊有志氣?我已經忘了當時怎么想的了。」

阮智道:「劉使君知事得早。」

劉鳴搖頭道:「不過是突發奇想、想到無頭無尾的淺薄道理而已。我記得,那時後父十分惱火,罵了我一頓,差點就棍棒招呼了。當年我也不明白怎么回事。

直到長大成人了,偶爾想起此事,才有點困惑。不知後父是覺得他不夠盡力,還是認為我不是那個家族的人?抑或有別的理由。他為何那么惱怒哩?」

倆人忽然沉默下來,屋檐上流淌的積水打在天井里,「噼啪」的聲音似乎驟然變大了。

阮智想了想道:「他不是在田里勞作么?」

劉鳴勉強地笑道:「按部就班地做著眼前熟知的事,雖也辛勞,但不用克服擔憂、畏懼、不明前路的感受,我倒覺得算不上盡力。」

阮智陪笑道:「我認識不少人,連眼下的本分、也是不願意做好的。」

劉鳴收住笑容,沉聲道:「在下去清化時,身邊的人全死了,那時我才忽然覺得很怕、很擔心家中的兒子。我不能拒絕黎利,算是苟且偷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