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末 命運的囚徒 (9200,萬字更新求月票~)(1 / 2)

2o15年,2月11日,衡城郊區,早6點55分,小年。

天色未明。飄散的雪從漆黑的天幕中落下,在風中搖擺著,在為大地蓋上白幕的同時,也帶著冷冽的味道。

郊區山間,寂靜的湯家祠堂周邊,空無一人,只有風飄搖與雪落下的聲音。

山道另一頭,距離祠堂足有數百米的小山山坡上,有一個一頭板寸短的年輕人正在凝視著那里。

零下十幾度的寒風吹拂間,年輕人身上只穿著一身單衣,那是一件有些掉色的白色襯衫,而褲子也是清洗過度,有些白的牛仔褲。這種衣物,根本不能御寒,實際上,這個年輕人的臉色的確白,簡直就如同死人一般,看不出有半點血色,仿佛下一刻就會倒在這風雪中。

一切都很奇怪。

衡城湯家的祠堂位於比湯家村更深的山間,倘若是駕車行駛的話,需要過四十分鍾以上的車程,但是這個年輕人穿著簡陋,身邊就連自行車也沒有,周圍沒有任何代步工具。

不僅僅如此,湯家祠堂雖然位置隱秘,但平日也是會有幾位開靈的凡者帶著怨靈駐守,但是最近這段時間,卻沒有任何人出現在此處,同樣,也沒有任何靈體徘徊。

似乎,就像是整個湯家都消失了那般。

不合理的地方太多,但是年輕人卻知道這一切都是為什么。

「明明應該由我親手復仇的……」面色蒼白,猶如屍體的年輕人握緊了拳頭,直到這時,才能看見他的手背上有血管凸起,其中有血液流動:「結果一出來,湯家就已經被滅了……」

「爸,媽,那我要做什么……湯家已經沒了,害死您們的那幾個人都死了……我現在究竟要干些什么?」

迷茫的聲音傳來,可以看見,年輕人的身體各處,都出現了微微的淡灰色的靈光,而隨著靈光的蔓延,他的身體也逐漸淡化,虛化,最後化作了常人無法看見,無法感知到的『靈體』模樣。

只能聽見,愈迷茫無措的聲音,在靈界震盪。

「我這突然得到的力量,究竟有什么意義?」

年輕人名為湯緣,從姓名便能知道,他是衡城湯家的一員。

湯家有五大支脈,一家主脈,而湯緣便出生在支脈的一家中,父親因為有著不錯的修行天賦,故而頗為被重視,還娶到了一位賢淑貌美的好妻子,一家人和諧美滿,直到湯緣誕生,抵達了頂峰。

因為他一出生時差點因為心跳太弱,差點死去,所以父母為他取名為湯緣,寓意是希望他能和這世間有多多的緣分,和認識的朋友也有多多的緣分,一生可以幸福快樂,再加上搭配自家的姓,聽起來也可愛。

這的確是美好的祝景——但是湯緣和父母沒有緣分。

湯緣四歲時,已經快要修煉至覺醒階的父親因為修行失誤,被陰氣反噬早亡,而數年後,母親也匆匆離開,據說是改嫁……但是那時的湯緣卻不相信,因為他經常能看見母親翻閱著父親亡故前留下的一家人合影流淚,又怎會匆匆拋下孩子,自己一個人獨走?

但不相信也沒有用,數年後,十歲的湯緣也聽到了母親的死訊——據說是意外落水。

可母親非常擅長游泳呢……

孤身一人留在湯家的湯緣,也未受到什么歧視,他似乎並無修煉天賦,身體也非常虛弱,作為個體沒有任何威脅,當然也不會有任何歧視和重視。他就像是一個生活在湯家的幽靈,沒有父母,沒有朋友,沒有任何緣分。

明明生活在有著近百人的大院,生活在一個有著數百人的大家族,但是湯緣從小感覺到的,卻是最為深沉的孤獨。

幸虧這世間還有著學校這種東西,小時候,學校同學間的關系總是質朴一些,沒有那么多利益,也沒有那么多思考,只要性子合拍,哪怕是有些孤僻的湯緣也可以交到朋友。

對於父母雙亡的湯緣,湯家也沒有過多約束,至少做到了大家族內的公正,在其成年後,便將其父親除卻凡外的所有遺產都交給了湯緣——當然,湯緣也基本約等於被趕出了湯家。

父親留下的遺產不多,但讓他半工半讀,勉強讀完大學卻不是不可能,倘若如此,湯緣或許還可以平淡的生活一生,想要探求父母之死背後真相的欲望,或許也會就這樣漸漸消散吧。

直到高三最後的那段時間,聖舉選試之後,難得和朋友一起去唱歌的湯緣和他的朋友們,和本地的流氓混混們起了沖突,甚至展到了斗毆。

湯緣那時究竟想的是什么,他現在自己也回憶不起來了,但想來,應該就是想要為朋友出頭吧——但不知道為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一個混混居然就這樣死在了原地,而當時明面上距離他最近的,便是湯緣。

「不是我殺的……我是剛才被推過來的啊!」這樣蒼白的辯駁沒有任何力道,所有的『朋友』和斗毆的混混都一臉驚恐的凝視著他。

意外殺人,聚眾斗毆,證據確鑿,再加上湯緣已經成年,也未自,所以沒多大波折,湯緣便被判刑五年,關進監獄。

在服刑的時間里,倒是有幾位朋友過來探望過幾次,但漸漸的,這些人也不來了,畢竟他們只是被警告,還可以繼續上學,人生的軌跡雖然有些污點,但也不是不能前進。

沒必要將時間浪費給一個犯人身上。

而湯家親戚那邊,除卻一開始有人過來詢問過情況後,也就徹底斷絕了來往——湯家可不收這種犯罪的分家子。

「原本以為你那死鬼老爹死後,把你放逐出湯家就可以了,大家都是親戚,都是湯家人,沒必要絕人血嗣。」

詢問情況的,是一位笑起來有些陰狠的白老爺子,族中的長輩都叫他三叔,當然,對於湯緣這一輩便是三爺。對於沉默的湯緣,他只是笑著搖了搖頭:「沒想到你自己把自己絕了前路,倒也不像是其他人那么麻煩,嘿。」

短短幾句話,能透露出的消息實在是太多,三爺那有恃無恐的樣子,幾乎就是在明言湯緣父母並不正常的死因,這樣的嘴臉,實在是令人憎惡。

但那時心如死水的湯緣卻連憎惡的心情都沒有,整個人就像是一具會動屍體。

五年後,刑滿出獄,熟悉的一切都大不一樣,過去的同學和『朋友』早就書院畢業,前去全國各地工作,而自己只是一個荒廢了所有血液的刑滿出獄人員,一身衣服都沒有換洗的。

所剩不多的錢財,或許能讓他一兩個月內餓不死,但早就結束租約房子此時也由其他人居住……

走到自己熟悉的地方,一切都物是人非,自己的所有東西都已經消失不見,沒有父母,沒有朋友,沒有親戚,沒有任何認識湯緣的人,而湯緣也同樣不認識這個世界。

站立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站立在自己昔日的『家門口』,湯緣再一次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

而就在這樣令人質疑自己存在意義的孤獨中,在逐漸復蘇的靈氣浪潮中,他覺醒了。

【靈體化】

不知道是湯家天生親近靈體的血脈突兀返祖復蘇,還是滿足了什么特殊的條件,亦或是湯緣真的就是一個天才,只是過去的靈氣濃度並無法激活他那沉睡的天賦,總之,孤獨的湯緣,得到了這同樣孤獨的能力……他可以化身為幽魂,將自己觸碰到任何東西和生物和自己同樣靈體化。

無論是流浪狗,還是岩石,都能被靈體化,和外界的環境完全隔絕,而靈體化後的他,可以飛行,穿牆,對於普通人而言的隱身,所有靈體的能力,他都具備,並且可以做的比那些無智的怨靈更好。也正是因為這力量,湯緣才沒有被突如其來地寒潮凍死,靈體化的他和外界所有溫度變化絕緣。

這突如其來的力量,在開始的一段時間讓湯緣感到惶恐,他不知道這力量究竟意味著什么,也幸虧是正國方面一直都在宣傳靈氣復蘇,逐漸令湯緣明白了,自己這一身力量的來源和意義。

「我要復仇……父母的死,我一定要找到凶手!」

隨便找了一個理由,作為自己活下去的理由,湯緣便回到故鄉,想要收集湯家的資訊……結果他便驚愕的現,湯家已經接近覆滅。

高層全滅,家族產業被封鎖冷凍,所有凡者都被收編看押,剩下來的那些普通湯家人此時正惶惶不可終日……湯家村還在被封鎖,飛到半空中,居高臨下俯視已經半毀祖宅的湯緣,再一次失去了自己生存的意義……他迷茫的就像是一具行屍走肉。

離開祠堂,通過靈體化回到城中,湯緣再一次聽見了路邊屏幕中的廣告廣播。

【正國官方號召所有覺醒了特殊能力的國民前去官方登記處進行登記】

「我……畢竟是個犯罪者……倘若他們知道了我的能力,會不會把我解剖切片……」

這是很沒道理的恐懼,但是沒上過大學,生物知識都忘光,並且下意識厭惡冤枉自己的官方和其他人交流的湯緣卻本能般的非常排斥這樣的未來:「我絕對不會去的!」

但身上的存款也接近耗盡,沒有學位的湯緣,哪怕是搬磚都難找,只能找一些零工打一打,平日憑借靈體化,在橋洞,亦或是一些小區樓梯底部生活,簡直就和流浪漢差不多。

而就在這樣的生活過程中,有一絲怨恨開始在湯緣的心中滋生,讓他想要怒吼,卻不出聲音。

「為什么,為什么就非要是我?為什么爸爸媽媽會死,為什么從未有人關心過我,為什么我為了朋友出手,也會被污蔑成殺人犯?」

「我明明什么錯都沒有犯,為什么家人就要離我而去,親戚也如此冷漠?為什么我連復仇的機會都沒有,為什么……我想普普通通地活著,都這么難?」

「我存在的意義……究竟是什么啊……」

在橋洞之下,輾轉反側,始終無法入眠的湯緣,終於打破了自己的心理底線。

「我只是想要好好的活著……幾次就可以。」

「我不用去搶劫,只需要憑借自己的能力去一些有錢人家,偷一點現金就行了。」

「這只是借……只要我能穩定下來,找到一份小工作,我還可以繼續去參加成人聖舉選試,我還年輕,原本的成績也不差,只要有一點啟動資金,我肯定能走上正軌……那個時候,我一定會把錢還回去。」

自言自語,說服著自己,湯緣深呼吸數次,安撫自己顫抖著的身體,他站起身,凝視著眼前已經冰封的河流,露出了一個僵硬,且無比冷漠的笑容。

「既然這個世界不願意給予我機會,那我自己就去搶奪這個機會。」

「我可是,能力者啊。」

人生本就是重復著奪取與被奪取的循環——既然自己之前一直都在被這世界奪取著未來,那么這一次,就由他去奪取其他人吧。

2o15年,2月18日,除夕。

游盪在小區中的湯緣,確定了自己的目標。

「如今除夕,許多人回老家,以至於家中空無一人……我的靈體化雖然可以無視高度和牆壁,甚至在普通人眼中是隱身,但最好還是不要和人接觸,出現意外就不好了。」

湯緣並不蠢,他原本的成績就不錯,只是因為種種意外,他總是無法和正常人一樣生活。哪怕是現在這樣的盜竊,他也做好了眾多完整的准備:「不用多,其他人也需要生活,我的能力可以一夜間就偷一整棟樓,每家多少拿一點,這樣很難被現,也不至於影響其他人的生活。」

多少,他還殘留一點底線,但是這點底線如果收到挑戰,恐怕隨時都會徹底失去吧。

「先從那一家開始——那一家從我觀察的那一天開始,就一直都不亮燈,應該是全都已經回老家准備過春節。」

想到春節,湯緣心中不由得一痛……父母還在的時候,春節是如此的開心團聚的一天……哪怕是自己還在湯家當空氣人的那段時間,平日忽視他的湯家人也會在這一天禮儀上的笑一笑。

……但一切都已經沒有了。

平復心情,湯緣靈體化,飛到高樓高層,然後四處尋找可能有現金隱藏的地方……還真的讓他找到了不少!無論是保險櫃中的整鈔,還是放在隱秘角落里的私房錢,對於靈體化的湯緣來說都不能拿到——他的靈體化可以將自己接觸到的東西同樣靈體化,而上限也測試過,大概是一立方米左右的物體。

這用來潛入盜竊,真的是絕佳的能力。

「今天真的是豐收啊!」

一時間,湯緣便已經拿到了數萬元的現金,他僵硬的臉上頓時出現喜色:「這幾萬元錢,足夠我去東北那邊活很長一段時間了……作為啟動資金,完全足夠了。」

但今天既然已經出手,那邊不妨再多拿一點——錢越多,他日後的展就越安穩。

隨著時間推移,湯緣愈大膽,他現那些普通人真的是根本看不見自己後,就連有著人聲的樓層他都敢進入盜竊了……為什么不呢?他可是能力者,現了又怎么樣,自己難道跑不掉不成?

但是,這份越來越放縱的心情,卻突然被一個小女孩的聲音打斷。

「咦,背著大袋子的大哥哥,你怎么突然出現在夏夏的房間里?」

——什么人?!

突然被人壓低了聲音叫了一聲,湯緣當真是貨真價實的被嚇了一跳,他滿眼血絲的看向出聲音的那一側,然後愣了下來。

他看見了一個很瘦弱的小女孩,正怔怔的坐在床上,雙目無神的看向自己。

「大哥哥是怎么出現在這里的啊?」莫名的,自稱為夏夏的小女孩並不害怕自己房間中出現了一個陌生人——她似乎根本就沒有這個概念:「奶奶說,這里是夏夏的家,不會有其他人出現的!」

女孩的聲音很小,如果不是房間非常寂靜,湯緣是聽不清她在說些什么的。

而此時,湯緣也正一臉扭曲,也帶著一絲疑惑的看向這個小女孩。

她怎么能看見我……明明其他所有人都根本看不見我,她是怎么現的?!

我的能力,居然不是完善的嗎?!

一時間,湯緣的心中甚至生出了極其暴虐黑暗的想法,但是很快,這種想法便被壓了下去——被人看見又怎么樣,一個小女孩也不可能描述出他的長相……偷竊而已,巡捕不會派出多少力量,也很難抓到他。

「沒必要……」

冷靜了些許後,湯緣再次看向小女孩,而這一次,他終於現了什么不對:「等等。」

「她是瞎子?」

而自稱為夏夏的瘦弱女孩,此時仍在用無神的雙目看向湯緣所在的方向,她的語氣帶著欣喜:「奶奶說,只有朋友才能在家里一起玩……大哥哥你是朋友嗎?」

湯緣這個時候也不怎么擔心了,因為已經偷到了許多錢,所以他也不像是一開始那么急躁,反而停了下來,有些好奇的和夏夏交流:「你能……看見我嗎?」

「看見是什么?」但夏夏卻有些困惑的反問道:「大哥哥不就是在這里嗎?」

一陣交流後,湯緣也算是明白了。

自稱為夏夏的女孩姓冷,也的確是個瞎子,也並非是能看見自己,只是在她的感知中,有一個和鄰居大哥哥差不多的氣息位於她的身前,甚至有些『光』的感覺。

「大哥哥是朋友嗎?」夏夏還是重復著詢問這個問題,而湯緣不知如何回答,朋友這個詞給他一種本能厭惡感,只能心中暗道有些晦氣,沒想到居然會碰到一個可以察覺自己的瞎眼小女孩:「算了,去下一家偷吧。」

而就在湯緣准備無聲離開,不回答這個問題時,他卻現,那個小女孩居然正打算摸索著從床上下來,身體一個不穩,居然就要摔下來!

「這小家伙!」

下意識地,湯緣立刻靈體化趕過去,然後實體接住了小女孩——靈體其實也能接住,但是那樣的話,由於靈力催動較慢,說不定還是會讓夏夏磕到一下。

「謝,謝謝呀,大哥哥。」

被湯緣放回床上,即便是小女孩也很清楚自己剛才差點摔下去,頓時聲音就有些哀愁:「夏夏每次都要奶奶幫忙才能下床,試過好多次了,每次都會摔跤。」

「……自己小心,奶奶不在的時候,不要亂動。」湯緣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便冷冷的回話:「這次是你運氣好,下次摔倒,我可幫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