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之神的存在,是有必要的。但是倘若真的讓海中的那些孩子成為了水之神,那他們必然會選擇反攻大6——那時,因為數百年間一直都在收集世界之塵維繼世界,沒有積攢太多力量的我,恐怕抵擋不住。】
說到這里,白的少年灑脫地笑了笑,祂伸出手,正了正自己頭頂的神冠,無所謂道:【他們一直都猜不到,我打算怎么應對他們,一直都在想我會不會派遣我的神佑者,還有眾多神官前去討伐他們。】
【先不談我的神佑者中也有不少有著異心,他們做好了很多准備,大海是他們的主場,所以哪怕是你們過去討伐,也會死傷眾多,整個世界都會因此而衰弱,我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文明,都將會徹底淪入萬劫不復之地。】
【我不願意這樣。】
火之主的語氣平靜,祂的聲音在熔岩之海中回盪,令依沙爾怔然無言:【而愛是最強的謀劃。】
【那些自私的孩子永遠都想不到,我根本不介意死去與否,只是想要塑造出更好的秩序,讓所有人生活在更好的世界。】
【基於這一點,他們永遠無法猜出,並預防我的謀劃。】
「吾主……」
而騎士半跪在地,他感覺即便是自己身處於熔岩之中也無法阻止冰冷的感覺在自己的脊骨蔓延。
依沙爾凝視著眼前的少年,自己敬拜的神,他喃喃道:「您,您是說……」
而神伸出手,溫柔地摸了摸被自己視作孩子的騎士的頭,祂笑道:【我雖然力量積攢的不多,但常年出入虛空,神魂早已錘煉地無比強大——只要到時候,我燃燒自己的靈魂,無論那些孩子有怎樣的謀劃,又豈能阻止我將他們的靈魂鎮壓,將源水之魂回收呢?】
【只要我不畏懼隕落,那么我的力量就足以將他們百年的謀劃全部燒干,哪怕是水之魂積攢的力量遠勝於我,但也不能阻擋我憑此再定紀元——風之神已經將風之魂委托於我,而地之魂……總之,那時四魂齊聚,真正的神明就將誕生,那必然是一個遠比現在這個時代更加完善美好的紀元。】
如此說著,少年摸了摸依沙爾額頭前,那仿佛燃燒著的火焰印記,祂頗為開懷地笑了:【而那時,你就將成為新的火之主,亦或是說,四魂齊聚之神——依沙爾,你就是我的繼承人,履行我道,制定全新的秩序。】
可聞言後,依沙爾不僅沒有半點欣喜,反而面色蒼白。
神佑者站立起身,他後退兩步,避開了火之主的手,然後出低吼:「為什么?」
「神啊,您為什么非要做這種事情,還用這種職責逼迫於我?!您怎么能如此妄……說出您的死?!」
而面對依沙爾的指責,火之主只是微微搖頭:【我不是逼迫你,依沙爾,而是倘若你信仰我,你就應該這么做。】
「您這不就是在用信仰逼迫我嗎?」
依沙爾難以置信,他揮動雙手,拒絕的意味是如此的濃厚:「我信仰您,我希望您永遠高居神座,如同太陽一般引領我們前進!」
「我願意為您而死,而不是願意您為我們而犧牲!」
話至最後,依沙爾咬著牙,他凝視著眼前熔岩王座上端坐的神明,一字一頓地說道:「吾主,您究竟是要一條只會聽從您命令的狗,還是一位能為您而死的騎士?!」
對於依沙爾如此堅決抗拒的意願,即便是火之主都沒想到。
火之聖堂中,幾乎所有的神佑者,都在渴求更加強大的力量亦或是權利,這並非是壞事,而是人基礎的上進心,渴求進步的人是不應該被苛求的,哪怕其中有一部分,企圖謀奪火之主的力量,那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白的神明本以為依沙爾會欣然接過這一份職責,並接過這一份龐大且令所有人艷羨的力量——那可是四魂齊聚,是越了尋常神明,甚至可以通向更高境界的力量啊——祂卻沒有想到對方對自己的忠誠居然到了如此地步,可以拒絕這一份誘惑。
為什么?
神明的記憶回溯著,祂回憶起了近三百年前,元素歷開創之初,自己還在人間,帶領最初的火之民們建設家園的那一幕。
那時,就有那么一位男孩,一直追隨在自己的身後。
【孩子,你為什么跟在我的身後?】
那時的神明俯下身,溫柔地詢問對方,擦去孩子頭頂的汗水。
而懵懂的男孩有些憨乎乎地道:「您為我們建設的城市好大,好漂亮啊,我從來沒有住過那么大那么暖和的屋子!」
「所以我想要學習一下,等到未來,等我長大了,我也想要為您,為所有人,建上許多許多更大更好的屋子!」
依沙爾,的確為自己建了不少神殿啊。
這么多年來,他一直都在基層忙碌,建設了不少『房子』。
我搭建了地基和框架,而這個世界的秩序,這棟房屋的血肉和裝飾,卻是由他們自己搭建的。
——因為神為人建設了美好的秩序,所以人想要捍衛這份美好。
或者說,依沙爾想要追隨的,或許並非是一位在他看來,想要放棄自己職責的神,所以他才會憤怒……實際上,他所追隨的,其實是那一條讓所有人比起之前,更加幸福的道路。
就如同自己一樣——他與自己同行,所以才信仰。
為何追隨的緣由……或許就是那么簡單吧。
沉默了許久,然後神輕輕地笑了起來。
【我都不要。】
祂仍然溫和地笑著,注視著依沙爾,一如既往:【我要的,是一個能隨我同行,開拓前路的智慧者——我不需要不知道質疑我的狗,不需要一位只會為我赴死的騎士——我需要一個能理解我的思想,能明白我的教義,遵循我理念的同道者。】
【我需要的是,在我離開之後,有人能舉起我的旗幟,重新登上我的位置,維持我創造的國度和秩序。】
【我需要這樣的一個存在。】
「理解……」
低聲重復這這個詞匯,依沙爾愣愣地注視著眼前仍然可以笑出來的火之主,他無論如何都無法理解為什么會有神可以如此『輕易』地放棄自己的生命,他先是低笑一聲,然後便哈哈大笑起來:「什么理解?!我們人與人之間都無法互相理解,父親無法理解兒子,女兒無法理解母親!」
「吾主,您的教會都在暗中違逆您的意志!他們與海盜眉來眼去,他們貪圖您的力量權柄,他們心懷鬼胎,更別說信仰您!」
「您要的究竟是什么東西?理解?這比你對我們索取自由和生命還有不可思議!」
而神沉默地注視著對方,直至依沙爾在熔岩之海中回盪的聲音逐漸消散,平靜。
而就在熔岩泡沫翻騰的炸裂聲中,祂簡單的說道:【但這就是信仰。】
【我需要在我鎮壓四大元素之魂,再定紀元後,還有一位新的火之主出現,穩定秩序,保護萬民的存續和幸福——祂可以繼續收集周圍世界的余燼作為我們世界的燃料,維持世界的存在,並可以在最重要的關頭犧牲自己,再造一個新時代。你明白嗎?成為神,不是什么恩賜,這是我對你的苛求。】
【依沙爾,倘若你愛我勝過愛我的道,那就代表你根本不是信仰我,只是崇拜我,愛我。】
【信仰和崇拜,之間的距離,遙遠的勝過天與地。】
【你是信仰我,還是僅僅只是崇拜我?】
火之主的聲音,引動了整個熔岩之海的元素沸騰。
磅礴的火元素之力在世界的中央鼓動,令粘稠的岩漿掀起了層層波浪,互相拍擊交錯,飛濺起漫天火星。
依沙爾感覺到自己額前的印記灼熱,他顫抖著注視著身前凝視著自己的火之主,然後不禁流淚。
他已經開始接受,但仍然難以釋懷,騎士一步一步走向熔岩王座,喃喃道:「神啊,難道就只有這一個辦法嗎?就只有這么一條路可以走嗎?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讓您平復這元素的動盪嗎?」
【自然是有的,但我只能選擇犧牲我自己,我沒有權利讓別人為我犧牲,哪怕那個人甘願為我而死。】
而火之主笑了起來,祂伸出手,再次按在依沙爾的額頭上,灼熱的火之神印烙印著,少年平靜的說道:【如果想要改變什么,就自己去動手,作為可以毫無罪孽犧牲的存在,只有自己,否則就是錯誤。這是昔日在上一個紀元,我所學到的東西。】
【但是現在……】
而說到這里,祂的表情,不禁變得有些復雜,火之主抬起頭,祂遙遙直視前方,灰色的雙眸仿佛能看穿厚重的岩殼大地,直見遙遠彼方,正在緩緩接近的龐大波動。
遙遠彼端。
元素歷3o7年,7月5日。
聖火大6中部,靠近中樞聖城的大道之上,有一隊浩浩盪盪的人群正在行走著。
他們衣著簡朴,昔日滿面愁容,身體更是大多殘缺,或是斷手,或是斷腳,亦或是臉有烙印。
但是如今,他們的肢體卻都新生,可以自如使用,宛如從未失去過。
「公義!」
高亢嘹亮的高呼聲響起,旗幟舞動之聲在風中獵獵作響。
一位皮膚黝黑的老漁民扛著一桿旗幟,他雙眼明亮,意志降低,老查克揮舞著旗幟,然後又高聲大呼:「公義!」
隨後,整個隊伍也都齊聲高呼:「公義!」
能看見,這位昔日失去雙手的老漁民,此刻有了一雙白色的新手——雖然未曾歷練風霜,甚至因為長久揮動旗幟而虎口冒泡,但他仍然不肯松手,仍然用力揮舞。
而灰的神官行走在隊伍的最前方,艾蒙帶領著這些『罪人』的隊伍向前,一路向前,朝著中樞聖堂的方向大步走去。
無需自己的神行走在前方。
作為與神同行者,審判的使徒自會開拓前路,履行自己認同的道。
而在隊伍的末端,蘇晝跟隨在所有人身後,注視著這一支隊伍不斷壯大,並步履堅定的向前。
而後,他似乎察覺到了什么,青年側過頭,面露疑惑。
「是你嗎?埃利亞斯?」
似乎是注意到了火之主的目光,蘇晝目光銳利地低下頭,看向大地的深處,紫青色的龍瞳仿佛能貫穿厚重的大地,直至世界的正中心。
然後,他笑了起來:「好久不見,我回來了!」
——你回來了,老師。
熔岩之海,久坐於神座上的火之神,在一旁依沙爾震撼的目光中緩緩起身,離開了熔岩之座。
兩百年來,這是祂第一次離開神座,雙足踏在大地之上。
【我覺得,不可能有其他的方法。】
少年姿態的神明仰視岩石穹頂,祂低聲喃喃:【但是對於那個人而言,或許世間並無不可能。】
但即便是如此,祂也只是笑著,淡然地笑著。
【但我不能將希望放在其他人身上。我必須嘗試自己越這個輪回,即便代價是死亡。】
【走吧,依沙爾。】
如此說道,火之神踏步,走向離開世界核心,熔岩海的通道,而騎士緊隨於神明身後。
【讓我們去迎接,那一位終於歸來的神明。】</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