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你們都不配 (w字大章,求月票!)(2 / 2)

已經將自己的修法推演至更高境界,並且從初耀聖岩和燃薪神木中得到了大量世界樹傳承的蘇晝,如今的軀體已經是成熟的神木之軀,幾近於不滅,一言一行,都與周圍的天地共鳴。

這種實力令以為蘇晝和自己就在伯仲之間的大酋長緊張了起來。

但即便如此,蘇晝仍然對達洛特的言語感到好奇。

「你甚至沒有邀請我加入的打算。」

他的眸光閃動,蘇晝的語氣耐人尋味:「倘若你邀請,我加入,那么這場戰斗的勝負可能就會逆轉。」

「必輸的一役,何須叫上其他人?」

而達洛特拍了拍身側的石頭,發出沉悶的聲音,仿佛大地正在咆哮。

他肅然地點了點頭:「如若教授你想要參加,你自然會參加,不用我邀請。」

「但正如我所說,我們戰斗的理由只是為了自己的復仇,還有一些你們不可能接受的理由。」

蘇晝若有所思。

他能看出來,眼前這位強大的災境蠻人戰士正值盛年,是實實在在的全盛時期——但這也是最後一段全盛了,十年左右,因為超高濃度的源能氣息侵襲,他將會承受遠比一般災境更加劇烈的痛苦,他的實力不會受到影響,但是靈魂和意志將會不可避免的衰弱。

這是埃安世界的命運,在世界神木的肉體和靈魂之光影響下,但凡是這個世界的活物,都會不可避免的遭到影響。

他大概搞明白,為什么這位在完美推演中,應該是在差不多二十年後才會發起最終總攻的大酋長,會現在就急匆匆地出手。

原因就在於伽沙和洛亞。

側過頭,蘇晝看了眼兩位面對大酋長的威壓,卻仍然能保持冷靜,哪怕是剛才聽見那令人震驚的入侵宣告,也很快就冷靜下來的少年,不禁點了點頭。

完美推演中,伽沙和洛亞加入了北地部落,他們兩人的天賦和心態是如此契合這部落的傳承,以至於兩人一位是黃昏之龍大祭司,一位是噬世之蛇的傳承者。

兩位天賦都比達洛特要好的孩子出現,打消了這位酋長想要用自己最後的全盛時光報復帝國,為黃昏之龍獵獲更多靈魂解封的想法。

他反而用自己的力量守護部落,保證兩位孩子能成長起來,成長的比他更強。

他的確成功了——這位日後的天暮大可汗帶著兩位自己一手栽培出的強者,差一點就顛覆了阿斯莫代帝國的統治。

如果不是太陽皇的實力顯然強的有些輪外,他們便真的可以將整個世界都獻祭給黃昏之龍。

因為希望,達洛特可以在黑暗中等上十幾年。

因為沒有希望,達洛特要燃燒自己最後的光輝。

「好,好孩子,真是有精神!」

而達洛特此時也順著蘇晝的目光看向伽沙和洛亞,他凝視著這兩位原本應該是他繼承者的孩子,不禁露出了一絲贊嘆的笑容笑容:「這么年輕實力就逼近心光,斯維特雷教授你不愧是當教授出身,教導學生真的有一手。」

「孩子就是未來的希望,哪怕因為他們,我也不會為了這一戰而叫上你。」

收回目光,大酋長語氣坦盪無比,他的目光堅毅:「實不相瞞,我之所以要和帝國開戰,僅僅是因為黃昏之龍解封需要我等的靈魂作為鑰匙和指引,為了讓我這無意義的一生稍微有點價值,我選擇將最後的生命用在殺帝國佬上。」

「教授你不是黃昏之龍的信徒,也不像是延霜軍和帝國有深仇大恨,自然沒必要和我們一樣飛蛾撲火。」

「我只是希望孩子能吃飽,而我們這些無用之人,該死就去死。」

很難想象居然有人可以將這樣的理由光明正大的說出來,但達洛特就這么說了,而且理直氣壯,令人難以反駁。

聽著這段話,蘇晝再次眯起眼睛。

他沉默了一會,然後才道:「這是你們北地人自己的選擇……但是延霜軍是怎么回事?」

「他們是帝國為了你們特意切割出來的一塊割據勢力,是帝國中央區域和北方的緩沖區,和你們仇深似海,為何會突然反過頭來和你們一起攻擊帝國?」

「很簡單,因為有仇恨的那一批早就死完了。」

但這一次,不需要達洛特自己回答,通訊法陣的另一頭,燧光教授沉聲道:「北方四十年就能徹底換掉一代人,上次延霜軍和北方蠻族戰斗已經是三十四年前的事情,新上任的延霜大將軍是來自西部地區的外來者,很多人說他之所以不對蠻族發動戰爭是養寇自重,卻沒想到他們早就聯手……」

「不是聯手。」

達洛特能夠聽見通訊法陣中的源能訊息,他扯起嘴角:「只是互相打打殺殺了那么多年,我們終於搞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為什么我們會和北地行省打起來而已。」

「我們不是蠻族,那是你們強加給我們的稱呼,我們只是因為先祖的信仰,被大陸文明驅趕至北方的一群人,我們有自己的文字,文化和歌謠詩書,以及強大的源能傳承。」

「我們倘若缺少糧食,想到的是和其他部落換,沒有就找下一個,不到最後時分,我們不會內斗劫掠。我們的祖輩不可能一言不合就去南方搶劫,我們有你們視作珍寶的源能野獸毛皮,還有許多天災過後才有的珍稀源能材料,要是貿易,便是雙贏。」

淡淡地敘述著,達洛特一屁股做在了他之前拍打的岩石上——那岩石不知不覺間已經被他撫摸成了座椅的形狀:「倘若我們不和延霜軍打,那我們有很多地方可以聯手。」

雖然語氣平淡,但是蘇晝卻能感應到對方心中,有滿溢的,發自內心的憤恨。

「倒不如說,為什么我們會打?為什么我們只要一有南下做交易的想法,帝國就一定要從中作梗,派人過來暗殺雙方的使者,又是阻礙,又是派遣精銳小隊屠殺村庄和部落栽贓嫁禍,非要讓我們打起來不可?」

說到這里,這位大酋長豎起拇指,指向自己:「這也是為何我要親自出馬來到希光山脈的原因。我在路上殺了八個帝國暗衛,倘若我是一般的部落使節,哪怕是災境強者恐怕都要死了,而那時,我能得到的唯一消息,就是『希光結社』殺了我的使者。」

「然後,你這邊也肯定會有一座魔化者小村被摧毀,丟在我們的頭上。」

「嗯。」

蘇晝點了點頭,他側頭對洛亞和伽沙說道:「看來你們之前和燧光大師一齊殺掉那個神秘入侵者就是一位帝國暗衛了,我就說怎么會突然出現這么強的襲擊者。」

話畢,他轉過頭,看向達洛特:「我大概明白了,看來那位延霜大將軍是位很有意思的人。」

「他的確很有意思,很想要改變現狀,所以即便知曉勝率渺茫,也要讓帝國也吃個大虧。」

吐出一口氣,達洛特站立起身,他說起延霜大將軍時搖了搖頭:「傷害別人,自己也沒好處,這種事情他居然會做,真的令我驚訝。但他的實力和威望辦的到這點,畢竟也正是他令原本窮困無比,窮兵黷武的延霜軍逐漸恢復了點元氣,他在北部行省是真正的皇帝。」

樂子人。蘇晝聽到這里就想到了這個詞,看來這位延霜大將軍當真是雅拉眷族,這個味道可真夠正的,為了改變一潭死水的局勢,這種亂來的舉動都會干。

也難怪先驅和雅拉在某些方面惡劣的差不多,只不過一個側重於探索不一樣的可能,開拓無人知曉的風景,為眾人前驅;另一個側重於改變當前的僵住的狀況,否認所有自認為不需要改變的正確。

「我要離開了。」

此刻,如此宣告,沒有任何猶豫,達洛特轉過頭,就准備離開希光山脈:「你比延霜大將軍更加有趣……斯維特雷教授,你是個好人,這次我親自過來見你,覺得非常慶幸,居然能親眼見到你這樣的人。」

「但已經沒有時間浪費,我們要去侵襲帝國,為我們北地人千百年來的仇恨做一個結語,一次審判。」

「不留下來吃頓飯嗎?」

蘇晝沒有挽留對方的動作,只是看著達洛特離去的背影道:「下次見面,可能就要戰斗了。」

「不用了,很愉快的一段時間。」

達洛特抬起手,背對著蘇晝揮了揮。

能聽見他帶著笑意的聲音:「斯維特雷,你是個好人,把我們北地人當成真正的人,也是第一個挽留我吃飯的人。」

蘇晝不禁嘆氣:「基本的禮儀而已,你特意過來告訴我這么重要的消息,招待一頓宴席很正常。」

而大酋長停下了腳步。

他背對眾人,一字一頓,認真地回答:「但這,就是,尊重。比生命還重要的尊重。」

「我會記住這份尊重的,未來再見,但希望不見。」

說到這里,在再度邁起步伐前,達洛特遲疑了一會。

但他還是問道:「所以說,斯維特雷教授,你是打算站在帝國那邊,與我們為敵嗎?」

而白發的男人站在山谷的中央,面對這位部落酋長的詢問,他沒有絲毫遲疑地搖頭,否認道:「當然不,我才不會為了帝國,甚至是為了希光結社而與你為敵。」

「我將會阻止你,阻止延霜軍,乃至於阻止帝國,是為了任何人,所有人。」

「所有被帝國作為嫁禍工具殺死的北地人和延霜軍,所有你們被入侵死去的普通人,所有將在你們入侵下死去的帝國平民。我為這些無力反抗的人而戰。」

達洛特停駐在原地,久久不動。

「北地人……也在這所有人中嗎?」他問,有些顫抖。

「當然。」他答,理所當然。

倘若是其他人說出這話,達洛特必會嘲笑對方的天真和傲慢,乃至於懷疑對方真正的目的。

但因為是斯維特雷教授,因為剛才短短十分鍾不到的交談,他卻知曉,這一切是真實的……這就是對方真正的想法,而對方,也的的確確有這份傲慢的資格,還有足以達成『天真』的力量。

他忽然不敢回頭。大酋長之前不回頭,是因為不想與之後要交戰的敵人再次面對面。

而這一次,他是不敢,他無法想象自己現在的表情究竟是怎樣復雜。

「……那么,希望你能成功。」

深深地嘆息一聲,然後送上真摯地祝福。

達洛特離開了。

離開希光山脈後,他呼喚一聲,一頭翼展超過四十米的霜飛龍就從一旁的山脈中飛出,載著這位大酋長離去。

他長嘯著北方雄壯的歌謠,然後破開長風,朝著冰原疾馳。

蘇晝沒有去看對方離開的背影,他只是轉過身,朝著希光高塔邁步。

伽沙若有所思地跟隨在身後,而洛亞則是小心翼翼地詢問:「院長,您這是要……」

「去拿我的武器和鎧甲。」

蘇晝淡淡地回到道,他行走在通向希光高塔頂層的階梯上:「現在希光結社和周圍的村庄已經進入正軌,我教了大半年的書,將自己的傳承整理的七七八八,也差不多是該實踐出手了。」

說到這里,男人輕笑一聲,他搖頭道:「報復,復仇,為了生存而戰。歸根及底,無論是魔化者,還是北地部落,亦或是延霜軍,都是感覺到了亂世將至,故而為了求存,要掙扎出一片局勢。」

「但是我要告訴他們,他們誰都不配這么做。」

此刻,希光高塔最頂層。

燃薪神木所在之地。

熾色的靈光映照下,高塔頂層一片潔凈的白,就仿佛是太陽一般,溫暖人心的光輝普照大半個希光山脈。

大半年的成長和蘇晝的催化,已經讓燃薪神木同化了小半個希光高塔,如今小半座山峰都已經完全木質化,透露出半透明的結晶質地。

而就在這光輝和結晶中,一面白色的結晶大盾,還有一柄長弓擺放在最初神木所在的凹陷中,被最精粹的神木之力浸潤,直至與無暇之境。

大盾長一百七十厘米,寬九十厘米,是厚重的足以擋住人的巨型塔盾,它通體呈現白色,半透明的材質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燒,有著類似樹根一般的脈絡在盾面中縱橫擴散,蔓延至每一個角落,顯得堅固無比。

而長弓就比較朴素,只是神木以自己的枝干,淬煉成如今類似長弓的形狀,它的弓弦甚至不是實體,而是一縷永世之光,只要凝聚力量,便可以凝聚出實體化的能量箭矢。

凝視著這一面大盾和長弓,代表著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後,最純粹的『守護』和『破壞』之念的靈魂武裝,蘇晝微微一笑。

他仿佛是在嘲笑:「審判……埃安世界的人,誰又配審判誰?」

「普通人不配審判魔化者,魔化者也不配審判普通人,無人能自證自己的清白,就像是那些北地人,延霜軍和帝國之間的仇恨。」

「無非就是無意義的殺戮,為了生存的戰爭……歸根結底,苦的還是被卷入戰爭的無辜者,那些沒有自己選擇權利的人。」

伸出手,觸碰武器和盾。

將其握緊。

溫暖的光輝在觸碰到蘇晝手掌的瞬間便熄滅,那些熾熱的脈絡開始冷卻,凝固,進而演化成宛如岩石一般的黑。

但是在大盾和長弓的中央處,卻有一顆比起之前光輝加起來還要璀璨的結晶,正在閃耀著無盡的光流,令樹根一般的脈絡有生命一般,在黑色的結晶下方勃發。

——他們誰都不配審判誰,誰都不配對誰發起戰爭。

發起戰爭,令天下大亂,這種事情,這種舉動,不可能給所有人帶來一個幸福和平的世界。

這一切過於劇烈的戰爭,最終只會導致黃昏之龍蘇醒,『黃昏』的薄暮將會吞沒這個世界,令一切歸於虛無。

就如同完美推演得那般,四百年後,埃安世界破碎,整個世界被湮滅於虛空,碎片都不得幸存。

北地人會屠戮南方人,南方人會屠戮北方人,仇恨的雙方互相廝殺,究竟是誰先犯錯的無關緊要,那是過去古人的錯誤,而現在又有人想要重啟這仇恨的鎖鏈。

既然如此,那么蘇晝要做,能做,可以做的,只剩下一件。

只有他這位來自世界之外,異世界的來客,才有底氣和資本做的一件事。

——為這個世界帶來平等和公義,以及和平與安定。

拿起大盾,將長弓背在身後。

蘇晝轉身,他要邁步。

「我要走了。」

男人如此宣告。

——只有他,才會在擊敗所有人後,不去報復和復仇。

此時此刻,蘇晝知曉,只有他才能辦到這點,可以去制止一切無意義的殺戮。

所以,他要出發。

然後,用紛爭去制止紛爭。

制止一切絕望和苦難的連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