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蒼天何苦 (1w4)(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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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葉,死蟲,連綿熱浪卷席荒地。

又是一年大旱。

連綿如雨雲的飛蝗早已離開,所剩的只有一片白地和屍骸。

葉秋在自己給自己挖的坑中躺了半天,等到風吹起的黃沙都蓋了半個身軀,眼球干澀的無法轉動,一旁被剝掉所有樹皮的死木都吱吱嘎嘎地響著,似乎就要從中斷掉時,他的心中才突然升騰起一股極其純粹,極其強烈的不甘,宛如烈火一般灼燒。

「——憑什么!」

拳頭捏緊了沙土,奮力支撐起身,低啞憤怒的聲音響起,仿佛貫徹了他一生的意志:「憑什么我就要這樣死?!」

即便早就為自己挖好了墓穴,即便早就知道這方圓百里內的所有村鎮庄園都沒有半點糧食,即便知道這郊縣周邊已有三月滴雨未下。

即便他知道朝廷撥出賑災糧早就被各路衙門中飽私囊,即便他知道朝廷鎮壓災民的大軍已經攔在了盛州邊境,即便他知道自己即便繼續活著,也仍然是村里地主家的仆役,終日不得飽食,只能任勞任怨,任打任罵。

即便,葉秋早就知曉,自己再怎么不甘再怎么憤怒,再怎么難看的掙扎,也大幾率是必死無疑。

葉秋仍然不想死。

不是無法接受死亡。

他只是不想死的這么無足輕重,這么滑稽可笑。

他誕生於世,絕對絕對不是為了這樣去死的!

用盡自己體內的所有剩余力氣,他爬出自己為自己挖的,希望可以死的有尊嚴,死的好看一點的墓穴。

面黃肌瘦,簡直和一具骸骨無疑的少年在地上匍匐著,他的雙耳嗡鳴,仿佛能聽見陣陣蟲鳴,勾動他腹中的飢餓,令葉秋幾近於迫不及待地抓向地上一具小蟲的屍體,放入嘴中嚼著。

伴著耳鳴,好似是真的吃到一只汁液飽滿的大蟲。

他吃枯葉,吃死蟲,什么都沒放過……是啊,飛蝗的屍體即便死了也仍然有毒,而且根本不能充飢,但那又如何?連綿的荒年,人連土都吃得下,自己的孩子都可以交換給其他人,即便結果是腸腹脹死,斷子絕孫,不一樣有人吃嗎?

這可是真正的赤地千里,飛蝗過後一片蒼茫白地的環境啊,葉秋早就知曉自己即將面臨的死亡,他只是在掙扎,盡可能地緩解飢餓的痛苦——在死前緩解一下這長久的痛苦。

家中有余糧的人早就走了,沒有余糧的早就死了,葉秋能活到現在僅僅是運氣好,他在自己為仆的地主家地里挖到了一具屍體,大概是前些日子被打死的仆役吧,他依稀有些熟悉這屍體的臉。

總之地主家逃荒時也不可能帶著一具屍體,這就給了葉秋活下來的機會。

可現在,即便是作下這等孽障,仍然逃不脫最終的結局。

陷入動彈不得的絕境,葉秋也沒有半點想要坦然接受死亡的到來,他扣抓泥土,在地上爬行嘶吼,直至再無絲毫力氣,只得頹然而止,肢體扭曲地癱軟在地。

這模樣,和葉秋想要的死的好看和有尊嚴截然相反。

「十幾年後,當這里有人重建村庄時,那些人看見我的骸骨,是否能想到我此時的掙扎?」

在迷迷糊糊間,葉秋將死前,他心中卻突然冒出這樣一個令他大感悲慟的念頭:「不,不會了……他們絕不可能想的到。我的屍骸只是攔路的垃圾,只會被一腳踢開。」

許久,亦或是片刻。

在不知時間的黑暗中,幾近於失去意識的葉秋聽見了些許動靜,以及些許聲音的片段。

那是一支隊伍步伐震動大地的聲音,那是幾個人零散而迅速的交流。

「他還是個孩子。」

枯澀堅定的聲音響起:「頭,我們的糧食或許還夠?」

「不,不是因為孩子。」

而另一個低沉溫和的聲音道:「大旱已有半載,盛州腹心周邊三百里內已無人煙,而他還堅持活著。」

「他想活,我們得讓他活著。」

嘴唇接觸了溫潤的水,水有些腐臭,那是被放在皮袋里太久,又被烈日炙烤後獨特的味道,但只要是水,就比一切都甘甜。

在昏昏沉沉的夢中徘徊許久,葉秋再次睜開眼時,卻看見一群衣衫簡陋的人聚在一起歡呼,聽見喜悅的聲音。

「有水了,有水了!」

「這里果然有泉眼,我們挖出水了!」

而後,便是水涌泉出,騰飛的水霧在烈日炙烤下仍然清冷,早就遺忘了模樣的水滴垂落在臉龐,令少年懵然不知置身於何地,不禁伸手觸碰額頭,只感一片冰涼。

蘇醒後的葉秋自然加入了這么一群人,幾天後,他也搞明白了這些救了自己一命的恩人究竟是什么來歷。

盛州大旱,數百萬災民外逃,居然引得天下大亂,叛軍層出不窮,如今朝廷已經無暇賑災,正四面調軍守衛京畿(ji)之地,應對天下各路叛黨逆軍的來回征伐,反而無人在乎盛州這片白骨盈野之地。

無人照看,也無糧援,為了活著,盛州殘余的災民總是需要自求生路,這一支『涌泉軍』雖然自號義軍,實際上只是一群有著相關學識的奇人異士聚在一起,尋找這大旱之地罕見的水眼,開泉求水,賴以求生而已。

「你可以叫我掘井。」

為首的高大削瘦男人在為葉秋診斷了病症並後,就笑道:「你只是餓的急了,沒什么大問題,身體底子很好啊。」

「你現在也沒什么去處,不如跟著我們,好歹有口水喝。」

「嗯。」

沒有,也不可能拒絕,葉秋自然也加入其中。

不得不說,涌泉軍的生活苦楚難以言喻,所謂水眼不過一時而已,隨時會隨著盛州地脈變動而變換,至多只能解一時飢渴,並不能真的長久解旱。

平日,涌泉軍需四處勘察,越過曠野荒地,攀山越嶺都只是等閑,最難受的是來不及找到水眼,地脈又再次變換,那之前勘察的所有結果都成了無用功。

哪怕是在地主家當奴仆,葉秋也沒這么累過,他年紀小,軍中的同袍還算是照顧,不會真的讓他隨軍進山,但平日也要為其他前輩洗衣整備,打打下手,如若不是他之前在地主家也是干的這個,還真的會手忙腳亂。

但葉秋卻很快樂。

不僅僅是因為能喝水,嚼草,能夠活下來。

更是因為涌泉軍的眾人,會在他辛勤勞作一天後,說一聲謝謝。

這就夠了。

一年來,劈柴做飯,洗衣燒水,葉秋什么事都做,而軍中的各位也樂得教導葉秋識文斷字,帶他一同勘山辨氣,識得地脈。

這是艱苦而快活的日子,像是一個人的日子。

一年後,燥熱潮濕的海風自南向北席卷而來,盛州迎來了久違的大雨傾盆,生機開始重現,作為無數災民起源之地的盛州重新出現草木,但大亂的天下仍然沒有平定。

可涌泉軍卻解散了。

歸根結底,只是一群渴水的飢民,既然已經天降甘露,自然也無需地綻涌泉。

諸多奇人異士互相道別,每個人都來到那位自命為掘井的領袖身前深深鞠躬,甚至跪下敬拜,男人接受鞠躬,卻始終不願他人跪拜自己,如若其他人跪,他自也跪互拜。

只是到葉秋時,削瘦的男人卻坦然接受了他的跪拜,只是之後又迅速將其扶起。

「我們救了你一命,你跪我,也當跪軍中的其他人。」

掘井道:「這一跪,是償還救命之恩,你願意跪,我也受得起。」

「但這一跪後,小葉,你再也不許跪了。頂天立地是為人,你好不容易活了下來,日後就應該作為人而活,作為人而死。」

男人的教誨語重心長,似乎是要將日後的許多話都凝在一起。

「我知道。」

葉秋環視周邊,春風過野,碎草紛飛,天地回春,隱約可聞蟲鳴葉嘩,田野中的白骨枯木也將化作新人新芽。

這長達兩年的大旱,飢斃百萬的災荒;這席卷天下,動盪社稷的大亂,對於整個世界而言不過是一次偶然的變幻,一次小冰河期的溫度反復。

換而言之,是最微不足道的一次意外。

當然,那時的他是不知曉的。

此刻的少年道:「但我想要繼續追隨先生。」

掘井微微一愣,然後笑道:「那便跟上吧。」

涌泉軍解散的原因,自然是盛州不再大旱,但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原因,便是領袖掘井先生並沒有打算放棄那樣的生活方式。

「盛州地處中原富饒之地,大旱自然死傷眾多,但反過來想,倘若西北久旱之地有口泉眼,是否就能開墾許多荒地,活命眾多?」

「我有這番本事,就當做些事才行!」

葉秋還記得掘井先生侃侃而談的模樣,那個削瘦的男人目光明亮,並沒有打算就此止步,既然此地不旱無需相助,他便去旱地救人,歸根結底,他既然有這番尋地脈,開泉眼的本事,就該用這本事去助人。

如若不是掘井先生的這個個性,涌泉軍也組建不起來,而如若不是掘井先生的這個個性,涌泉軍也不會解散。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打算把一生都花在挖井上的,既然能活命了,又何苦像是過去那么辛勞?

葉秋向往掘井的生活方式,他不甘平平無奇的死去,即便是丑陋地掙扎,手足扭曲地刨土也不願意寂靜地接受那結局,這一團始終不肯熄滅的心火灼燒在他的胸腔,令他可以忍耐一切艱苦折磨。

——但能在掘井的中途死,在幫助其他人的時候死,或許也無愧於此生。

心火心甘情願地願意被井水熄滅,所以葉秋追隨掘井先生,跟著他前往西北。

這一跟,便是七年。

七年時光,追隨掘井先生的人有的離開,也有加入,他們在西北曠野上打通了二十三口間歇泉眼,開了四口綠洲井,活人不計其數,被無數西北漠民崇敬供奉為再生恩人,甚至已有生祠建立,供奉其名。

離開的人,大多都是因為如此,既然已經被漠民奉為上賓,又何必繼續在這荒漠中飽經風沙?

當然,也有人想要抓住這一支掘井人,令他們只為自己掘井,但因為種種因緣,他們都沒有成功,掘井人仍在掘井。

七年的時光,不過一晃而過,少年已經成為男人,葉秋仍然追隨在掘井先生左右,也在對方的指點下學會了所有尋地脈,辨天氣,掘井探脈,開山卸嶺的異術。

「先生。」

行走於荒漠,尋覓這沙海地脈水眼所在時,葉秋總會忍不住詢問掘井幾個問題,而這次的問題尤其的大:「我實在是有問題不懂。」

掘井道:「問吧。」

而身材高大,眉眼間已見堅定的葉秋思索了一會,後道:「您這異術,不僅僅是能開泉眼,更能更替地脈,易天之氣,說是可以呼風喚雨也不為過……我是為了追隨先生,因為追隨先生能心安,所以才一路至此,不辭辛勞。」

「但先生真的甘心嗎?明明有如此不凡的神通,卻只是掘井,明明想要救人的話,成了國師,成了一方守護,乃至於成了……成了皇帝,豈不是更加方便,更加快捷?」

「我等在這西北之地奔走七年,救人最多十幾萬,再多再多,也不可能過百萬之數,而這天下紛亂不休,戰火不止,如若不去平定平息,必然生靈塗炭,斃命千萬不止!」

「可倘若能平定天下,能廣傳此法,讓天下不必久旱,讓四方風調雨順,豈不是活人億億萬萬,更甚我等於此掘井?!」

他平日疑惑已久,不吐不快,一吐便是連珠發問。

天地可鑒,葉秋一不為榮華富貴,二不為功名利祿,實乃真真切切地想要救苦眾生,令天地清平,故而才敢發問。

而削瘦的男人安靜地聽著,聽到最後,不僅長嘆一聲:「……小葉長大了,你當真心中有天地,更甚於我。」

垂下眼眸,男人凝視著腳下的黃沙大地,他的目光穿透泥土塵埃,岩石地殼,直入那天地的脈絡之中,一時間就連一旁的葉秋都能聽見,仿佛有一條濤濤長河正從天地間奔流而過,但是倘若凝神思索,卻只能聽見自己血液在體內鼓盪的聲音,只覺自身即為天地,整個天地亦不過是一人。

掘井先生道:「其他的稍後再說,這掘井之術不能廣傳,實乃為了後世眾生。」

「人扎口而出血,地掘井而出水,我等尋地脈泉眼而行,掘井挖洞,做的本就是那扎人出血之事,易天換氣更是如此。」

「倘若天下皆為我輩之人,就像是令人體溫忽冷忽熱,通體出血感染,待到遙遠後世,『人死』而『世滅』,豈非是我等之過?」

抬起眼眸,掘井先生看向正在思索的葉秋:「你想,我為何傳你此法?」

「因為……我這么多年一直都堅定追隨先生?」葉秋有些結巴。

「是因為你真的想要幫人,所以才能忍住七年才問我這個問題。」

掘井道:「真的想要幫人的人,就不會胡亂幫人,自然也不會胡亂動用這異術。」

葉秋不禁信服,他之前不知道也就罷了,現在隱約聽懂了先生的想法,自然也會謹慎地思索該如何使用這力量。

見到葉秋懂了後,削瘦男人才平靜道:「至於為什么我不去平定亂世,首先是我不會帶兵打仗,也不會治理國家……當然,這些都是借口,畢竟當年咱們涌泉軍中也有那么一批人才,他們離開涌泉軍後,現在正在各地征伐,各有龍興之兆。」

「如若能帶領他們,用好他們,即便是個地痞無賴也能當皇帝吧。」

「但我沒有去做,只是因為我辦不到。」

葉秋一怔,世人總是不願意承認自己辦不到什么事的,即便承認也是不情不願,起碼也該嘆口氣,但先生卻語氣平靜,甚至帶點淡然地笑意,這卻是罕見的緊。

瞧見葉秋表情,就知對方心中所想,掘井先生微微搖頭:「你小子,做不到什么事太正常不過,就像是人會死一樣,何苦為此愁眉苦臉,唉聲嘆氣。」

如此說著,他向前走一步,足下黃沙濺起,浮動於風中,宛如一團飛散的雲霧,而男人就像是踏雲而行。

「生命既生,便自有歸期。」

「活物誕於世間,便有死蔭相隨。」

「小葉,你曾經歷過盛州的大旱飢荒,你知道,面對生存,無論是誰,是地主老爺還是縣令老爺,全都要低頭祈食——他們平日活的很好,但那時就和我們平等。」

「如若不是大旱,而是大雨,大雹,大風,地動,亦或是洪澇呢?存身於世,萬物眾生都是平等的,在死的面前。」

行走向遠方,男人朗聲道:「就像是我——看上去懂的很多,理解的很多,也能開導你這天生聰慧的孩子,但我亦會死。」

「誰都會死,生命不是一個神聖且不朽的東西,遇到任何災難,它就會消散。」

掘井凝視著前方的太陽,認真道:「它若要散,就當散。」

葉秋隱約回憶起了當年自己聽見的那些聲音,他回憶起了那句話。

【不,不是因為孩子】

【他想活,我們得讓他活著。】

「所以。」

當年的男孩,現在的男人不禁喃喃道:「如若他不要散……」

掘井笑而撫掌:「那便不當散。」

葉秋握緊了拳頭,雖然還是沒有完全搞明白為什么掘井先生不去拯救天下蒼生,但卻知道了自己為什么想要去幫助其他人。

他忽然感覺自己心頭的熱火燃燒的比以往更加灼熱。

而削瘦的男人停下腳步,他轉過身,拍了拍葉秋的肩膀:「你終於懂了,小葉。」

「幫那些想活的,這就是我們的目的。」

「即便是喝水的人忘記了掘井的人,但他們因此活了下來,我便心滿意足。」

「至於那些本就想要死的,本就在互相殘殺的,這些正在爭奪天下的,又為此而受苦的蒼生百姓……總不能讓他們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貴族官僚,商人農夫,飢民良民,軍閥世家……天下矛盾至此地步,只能殺。」

「我們是沒辦法救他們的……我們沒辦法啊。」

說到此處,掘井不禁一嘆,但這只是一瞬,他很快就轉過頭,恢復了原本的平靜,繼續上路:「除非無所不能,不然就有所不能。這是廢話,亦是真理,我等不過是有所不能者,強自去拯救蒼生……蒼生何苦,竟需我等去救?」

而葉秋繼續相隨。

掘井人在西北的名聲越來越大,但人數卻越來越少,一是因為長年累月的辛勞,令老者的確跟不上了,二是容易掘開的水眼大多都已開墾,西北各地已經頗有人聲鼎沸之相,剩下來的水眼大多都在荒漠深處,開啟了也未必有人去住,實在是意義不大。

第三,也是最後一點,就是中央的新朝廷已經一統天下,這西北偏遠一隅也在其未來統一范疇之內,朝廷聽聞了掘井人的名聲,就如同過去所有想要獨占掘井人的王公貴人一樣,希望將這力量化為己用。

艱苦,不怕的人是有的,但是又艱苦,又危險的事情,不怕的人真的是極少數,直到最後,也就只剩下葉秋和掘井先生這對師徒。

好就好在葉秋的確天賦絕佳,掘井先生的異術在他手中更勝一籌,甚至無需人力,他就可以使喚天地之力開鑿地脈,挖洞啟泉,甚至可以為天地精靈塑形,化作種種只存在傳說中的神通法術,實乃令先生也大呼神異的奇術,一再感慨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勝前人。

葉秋和掘井先生那時卻是不知,這樣的人,放在諸天萬界中,算是一界道脈中興之祖,是承先賢之過往,開未來之新道,真正鑄就超凡之路的辟道者,超凡並非由其而始,卻因其而宏大廣傳,不再是巫祭異術,而是真正的道法神通。

如若開辟之祖可稱『元始』,那他便可稱『弘始』。

掘井先生畢竟是老了,又後續有人,當一次尋龍探脈時,先生體力不支暈倒在山上時,葉秋就將老師送到綠洲中的荒民部落中養病,他也的確超過了師父,不需要其他人輔助,自己一個人就可以尋覓泉眼,故而掘井先生也放心讓他一個人去施為。

「天下已安,我等說不得也可以休息了。」

「先生是可以休息,我卻還能再干個幾十年。」

從前葉秋就想要讓老師瞻仰天年,現在掘井先生能休息,他自然是有些高興的,不過即便是沒了老師看顧,他也依舊秉持謹慎小心,只有真的看見有人需要一口泉一口井活命,他才會出手救難一方,也更是備受崇敬,幾乎成了當地活著的傳奇。

但是,就在葉秋有次掘井歸來時,他卻沒看見自家的老師,而綠洲周邊的荒民部落卻說十幾日前掘井先生一個人耐不住寂寞,便離開了部落,前往大漠深處尋地脈而去。這回答倒也沒什么問題,但是葉秋卻察覺這些荒民言辭不一,眼神閃爍不定,語氣更是支支吾吾,說不清楚,登時便起了疑心。

一再追問後,部落民才改口稱,是中原的新朝廷派遣軍隊,向他們索要掘井先生,他們不敵,便只能看著他們帶著先生走了。

葉秋一時震怒又驚慌,他和先生在西北定居十幾年,活人無數,堪稱如今西北鼎盛的最大功臣,這群荒民居然任由新朝廷帶走掘井先生,簡直是忘恩負義,而老師的確年老體衰,又不像他開發出了新的神通異術,根本無法反抗。

但是發火過後,他又想起先生的教誨,知曉怪罪這群部落民毫無意義,畢竟倘若部落民不交出老師,指不定又是生靈塗炭,死傷眾多,一向傾向救人為先先生說不定還是自己走的。

於是葉秋便壓抑怒火,詢問朝廷的隊伍究竟是朝著哪個方向走的,大不了他親自去把先生救回來。

論起神通,他可是半點不懼任何凡人的大軍,先生手中的異術只能探尋地脈,可他卻能操天地之氣,行昔日神話中的仙神之事。

但結果詢問起來,這群部落民還是支支吾吾,說不出半點朝廷隊伍的方位,這下葉秋可就真的起了疑心,他一再詢問,甚至發狠下辣手,將本地部落領頭的抓起來掛在天上,這才得知真相。

原來中原新朝廷的皇帝正是昔日涌泉軍中走出的一位奇人,他知曉掘井先生的異術,和昔日的葉秋一樣想要將其用在江山社稷上,令天地世代永固,故而一再懇請掘井先生出山,而先生一次又一次拒絕,令這位新任皇帝震怒,然後下令懸賞,誰能帶掘井先生來,便封其為西北異姓王,自治三州之地。

雖然西北窮苦干旱,但三洲之地也是廣大無比,有的是人願意出手,最近這些日子的確有不少奇人異士來到西北,也不乏眾多西北本地人內應,掘井先生雖然學究天人,但終歸還是個人,也太過信任其他人,所以被熟悉的部落民下葯葯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