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在北 下(1 / 2)

唐殘 貓疲 1967 字 2020-06-22

河北道,蔚州,葯兒嶺,

一名須發灰白而滿面風霜的將領,帶著形影孤立而難掩疲色與倦怠的隨行一騎,出現在了霧氣籠罩的山道之間,

他就是曾經官拜蔚州刺史、雲州守捉使兼太原行營招討、沙陀三部部落軍使李國昌,又名朱邪赤心的將領,如今正帶著僅以身免的兒子,別號「飛虎子」的李克用,沒命的奔逃在流亡之路上。

雖然當年以一介城傍藩將的身份,在平定龐勛之亂中率沙陀族健兒立下了首功,而唐懿宗咸通十年(869年),被唐廷加官進爵賜以國姓李,漢名國昌,字德興,賜京城親仁里官邸一所;拜單於大都護、振武軍節度使、徐州觀察使,成為河東系藩鎮中新晉的勢力之一。

但僅僅過了三年,就因沙陀素強而所鄰皆隙,而李國昌恃功益橫恣,被朝廷下旨徙為雲州刺史、大同軍防御使,李國昌稱疾拒命,而開始在代北事實上的自據一方。只是因為隨後唐懿宗駕崩而國事紛亂,而唐廷暫時無暇顧之。

然後在唐僖宗乾符三年(876年),其子李克用殺雲州防御使段文楚,自請為大同防御使留後;這次卻終於觸怒到了已經沒落的大唐最後一點威嚴和底氣。

結果在次年的乾符四年(877年)十月,來自朝廷蓄勢已久的征討驟然而發,以恃功日益橫恣不服王化的緣故和理由;任命太仆卿盧簡方為振武節度使,會同幽、並兩州之兵討伐沙陀。盧簡方到達嵐州,當地軍隊就一句潰散,因此沙陀乘機占據代州以北的數州地區,稱為唐朝的邊患。

乾符五年(公元878年),沙陀先擊破遮虜軍,後又擊破苛嵐軍,唐軍數次敗北,沙陀勢力因此愈加強盛,北面占據蔚、朔兩州,南面侵入忻、代、嵐、石等地,直達太谷。

直到乾符六年,在朝廷調動的昭義節度李鈞、盧龍節度李可舉、吐谷渾都督赫連鐸三路合擊之下,李國昌的弟弟****金攜蔚、朔兩州向李琢投降,而主動率本部迎戰的李克用大敗虧輸;

自此,他所憑據的部眾和基業幾乎是一朝成空,除了跟著自己殺出來的長子之外,他的其他妻妾兒女、族人部下幾乎都淪陷在了三路兵馬的合圍當中了。

這件事也讓包括李國昌在內的許多人再度認識到一件事情,大唐雖然已經江河日下而難掩頹勢,但是順手收拾一下這區區一隅的番落首領,顯然還是不在話下的事情。

因此在窮途末路之下,他唯有在流亡途中越過雁門以北群山,前去投奔有所姻親關系的陰山以西韃靼九姓之一,以求暫時的蔭蔽和存身之所了。

當然了,他也命運際會的就此留在了塞外的風霜雨雪當中,到死也再沒有機會踏入中原半步了。

而作為他最得意的長子李克用,在未來經過了數年的生聚和蟄伏,也將帶著塞外重新征募的健兒和借來的兵馬,重新回到了當初得以幸免於難的地方,而以另一番面貌就此踏上歷史舞台,而重新開始一段新的征程和歷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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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東道潤州(今江蘇鎮江市),重新修繕過的荊山閣之中,名貴的熏香裊裊而醮唱聲巡巡。

作為晚唐屈指可數的朝廷宿將與當世名帥之一,多年前平定峰州蠻而嶄露頭角啊,以收復了被南詔軍占據的安南交州(今越南河內)之地,也因為坐鎮西川而大敗南詔於大渡河迫其請和退兵,而名震天下的大唐肱骨、壁柱之臣,

蠶眉細眼銀發霜須而頗有些道骨仙風,已經五十八歲高齡卻依舊如松勁節,格外筆挺碩毅的鎮海節度使高駢,也在某種心悅誠服的表情當中,聽取面前的方士用抑揚頓挫的優雅聲線和腔調,所闡述的道門練氣與養生之道,以及時不時的請教和討論一些,被稱為修仙門徑的內外丹成之法。

他出身的乃是山東名門「渤海高氏」,祖上可以上溯到東漢末到北齊高氏王朝,亦為唐憲宗時期名將南平郡王高崇文之孫,家族世代為禁中軍將;

因此在成年後以門蔭,歷右神策軍都虞候、秦州刺史、安南都護等。又轉任天平、西川、荊南、鎮海、諸鎮節度使,也可以說是從資歷和還是功績,都是國朝屈指可數的中流人物。

此外,他雖身為武人而好文學,被時人稱為「落雕侍御」,以「詩情挺拔,善為壯語」名著於世,被並列為當代的詩壇大家之一;

而他一生除收復安南,定西川,驅逐南詔的武功之外,還有不乏地方上的文治之績;其中最為著名一個功績,就是建立第一條也是唯一一條連通海上大運河——潭蓬運河。從安南交州(今越南河內)到邕州、廣州,海路有很多暗礁,使船觸礁沉沒,由時任靜海節度使高駢召募工匠鑿開暗礁,使海上輸運不受阻擋。

但是相比他的治理和用兵手段,同樣出名的則是在軍中所好的鬼神道法。

據說他早年興兵之前,都要穿法衣開壇做法而望雲辯氣,並點燃紙人紙馬撒豆為靈兵,口念祝辭數篇之後方可拔營出師。因此,又被部屬和治下百姓口口相傳為「高老仙」「高仙翁」雲雲。

只是隨著年事漸高,原本在軍中故弄玄虛的鬼神之道,已經被看起來更見高上的延壽求福的仙家修煉之法所取代;

只是因為高駢已經年近花甲而愈發覺得精神不濟,往日遺留的積創和舊疾也開始困擾他的身體,哪怕葯石針灸也只能治標不治本,而更強調平心靜養的調理之道。

而修仙問道也就此逐漸成為了日益蒼老心態之下的重要寄托,為此他不惜重金遍搜古籍以充賞鑒,又廣納當代奇人方士隨咨於門下。

由此,他既是籍此向朝廷表明某種避嫌的心意,也是變相的不滿和間接地抗議,也有以此暫且逃避俗世煩擾與朝局紛爭的意願。畢竟,作為守護著朝廷的東南財賦重地而碩果僅存能征善戰的將帥,他的一舉一動同樣牽動著朝堂的關注,以及眾多追隨者和利益群體的風向。

而他最不滿的,無疑就是在剛剛大敗黃逆為首的草賊而受降無數之後,就突然被來自朝廷的旨意以確保東南重地為由,嚴令約束他的麾下不准繼續再越過大庾嶺而南下追擊了。

這一次,毫無意外的得到廣州陷沒的消息,他也不過是微微翻了翻細長而不怒自威的眉眼,整齊如雪練的胡須略微吹翹了幾下;在某種隱隱活該如此卻又怒其不爭的復雜情緒下,徘徊和糾結了片刻之後就將其丟到一邊去,嘆息著「吾又為外物所擾了」,隨即繼續沉浸和投入到了所謂的修煉超脫之道當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