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城,
滿街綻放的木棉、梧桐、玉蘭構成的夏日繁花盛景,也在帶來涼爽之意的秋風漸漸當中相繼凋落下去,而逐漸將爭奇斗艷的舞台,讓位給黃燦燦、白瑩瑩、紅艷艷的菊花來。
而隨著連日不斷調遣出去的起義軍人馬,城中的士民百姓也慢慢得從充斥街頭,嘈雜無序的喧囂當中平復下來,而重新開始為謀取生計的各種奔忙。
「虛之行。瞧瞧人家這字號起的。」
沖天大將軍府當中,作為重要謀主之一鬢角發白的錄事參軍楊師古,也在喝著新茶拿著一份文貼,而對著傷勢初愈而臉色依舊蒼白的軍府別駕黃瑞,嘖嘖有聲作嘆道。
「光是知行合一的蘊意,怕不是什么博學淵源的出身」
「還姓這子虛烏有的虛,就不知道是不虛此行,還是虛籍以名的用心了。。」
「就算是法號淵玄,也不是那么簡單。」
軍府別駕黃瑞亦是頗有同感的嘆息道。
「這正所謂是臨淵在玄,這是暫且不看好義軍,而優待靜觀下去的意圖么。」
「所以這才自願留在怒風營,而暫且踐行一些所學的心意么。」
說到這里,他卻對著楊師古別有意味的一笑道。
「卻讓我想起了當年的楊兄弟了」
楊師古不由的苦笑了一下,他的祖上也曾算是個不大不小的名門出身,算是弘農楊氏五服之外的遠支;到他這一代只剩下一個耕讀傳家的虛名而已;
因為屢試不中而敗光了最後一點家產,然後在舉子當中又因為仗義直言時弊,而被人以「輕薄無行、詆毀朝政」為由,舉告攻吁罷還學籍在家;然後,好容易靠故舊淵源謀了一個下吏抄書的營生,卻是見不慣太多的丑惡骯臟事,尤其是那個以不學無術卻嘗糞而得官的縣尊大人。
實在恥為同流合污想要告去卻被同僚和上官所忌,直接在公房里點了把火而構陷他個「私損公物」罪名,一頓棒子打的皮開肉綻。然後,就是在牢獄當中「卧鄰穢溺、相矜以虐」的暗無天日生涯;等到他直到了妻子莫名暴斃而一雙兒女都餓死之後,已然是萬念俱灰而了無生趣了。
然後,黃王打破了鄆州而盡釋冤獄和囚徒,落魄如乞兒的他也毅然投入了義軍當中,而成為黃王麾下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士人和謀主,只為掃清這籠罩在這天下億兆黎庶身上的妖氛重重;
因此,在他想來對方年紀大身負此才學,卻早早的要遁入空門離開避世,只怕也有一番難以言說的苦衷和故事了;故而,他委實也對這個看起來很有些意思和來歷的虛和尚,產生某種意義上的興趣和天然好感了。
當然了,周淮安並不會想到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已經有人根據他隨便起的化名,而腦補了這么一大堆東西了。
這時候,外間一聲傳報卻打斷了楊師古的回憶和遐想,隨後就遞上來一份黑漆的木夾,上頭還紫紅蠟封這「三百里加急」的細小簽印。
「好賊子。。」
看了這份三百里加急的軍情書之後,別駕黃瑞不由狠聲道。
「若不是王紫臉這廝,俺們還蒙在鼓里呢。。」
「竟不知東面已經出了這般的大亂子了。」
「不過話轉回來,是誰把他們指派到循州去的。。」
隨即他有有些疑惑的道。
「最初的編排,不是令他們前往西面增援和待機么。。」
「應該是尚總管那兒出具的文書。。」
一名站在身邊的文吏出聲道。
「說是石坑場怕有變故,而暫且抽調過去解決一二。」
「卻不想牽連出這么一大樁的變亂來。。」
「王杜威那頭也怕是已經擔待不下了。。」
「這要看大將軍的心意如何了」
楊師古卻是搖了搖頭,意味深長的道。
「不過,尚總管那頭收納和蔭庇下來的官屬舊人,也未免有些過多了」
「還有些徑直與軍中的老兄弟們攪擾在一起。。」
「暗地里鼓吹和崇尚奢靡享樂,或許也該清理一二了」
說道這里他在心里微微的嘆息到,這也算是對那個有著近似遭遇的虛和尚,一點間接的助力和幫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