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遭遇(2 / 2)

唐殘 貓疲 2236 字 2020-06-22

比如負責監管他們的這只草賊,根本就不像是朝廷繳文中所宣稱的率獸食人或又是粗鄙不文,也沒有傳言中通常所見大多數草賊得勢後,荼毒肆虐地方所留下的種種慘狀;事實上,他們的行事既有章法而目標明確,只對劣跡昭著的豪富之家下手,而與多數小民黎庶無害,甚至交通往來無礙的多。

可以說在日常的行舉操行之間,除了他們的旗號和服色還比較雜亂之外,簡直比他所見過的大多數朝廷官軍,還要更像官軍的路數;或者說是更具章程(正規化)和條理(組織嚴謹)而同樣不失令形禁止的果斷與決然;真要說起來,也就是他曾經效力過的高令公麾下,那只追著從西北征戰到西南的百戰勁旅,或許還有些類同和近似之處呢。

此外,他們的口號和宣稱同樣異於大多數的草賊之列;在「天補平均」的大致旗號之下,而將仇隙與目標直指官府和豪強,指為時間天災人禍頻發的一切苦難根源而誓以鏟滅之;甚至由此編出了還具有相當程度的蠱惑力,和似是而非的一番道理和說辭來,引得許多愚頑盲目之輩相從。

這就不由讓他心中愈加警惕和駭然起來,因為如此以較少而匱乏的物用和特殊的理念,就能支持起這番氣勢和面貌來的草賊行伍,要是真給得了勢頭之後,怕不是日後肆虐天下的大賊和國家心腹大患的苗頭么;而這種草賊所宣貫的理念,甚至影響和滲透到到了他們這些,身為俘虜而被強制勞役的前官軍身上。

雖然趙引弓對於這些草賊所宣稱的「打翻朝廷和這個吃人的天下,清平豪強大戶肆意殘橫魚肉的世道,再造一個微賤小民也能安然得活的新世界」之類的口號和理念,還是有些輕蔑和不信;畢竟在他這半輩子里的全部認知,這世上怎么能少得了尊卑有秩的維持,又怎么能沒有朝廷的庇護和周全;

但是架不住時間漸長之後,各種強制性和軌儀式的日日耳提面醒,在他們這些俘獲勞役隊的日常飲食起居勞作之間;而令一些原本就是苦出身或是家境不怎么樣的前官兵,開始出現各種動搖和私下認同的跡象來;就讓他不由的心亂如麻又無可奈何的,因為他發現自己雖然充滿了抵觸之心,但又拙口結舌的居然不知該如何反駁和辯解之。

結果現在形勢使然之下,一直自認在虛以委蛇和被迫做事的趙引弓,現今也有不得不堅持戰斗下去的理由;當然了他這么做可並不是為了這些草賊的安危和存亡,而是為了和自己一樣身為俘虜的前官軍們;

畢竟,這些已經熟悉的草賊們再怎么不討喜歡,但還算是行事有所憑據和章法,在日常也只是「改造和贖罪」鞭策驅使他們拼命干活而已,至少還讓人有個活著的盼頭;而對面那些草賊則是見人就殺紅了眼,連自己人都不見的放過的凶殘貨色,更別說自己這些官軍俘虜會有什么樣的下場了。

雖然,他早已經有馬革裹屍的覺悟,但是能夠苟活一段時間之後,卻又舍不得輕易放棄掉自己這條性命了,至少是不甘心莫名其妙死在這些草賊的內訌當中。

所以他不得不拿起了武器而指揮著勞役隊的丁壯,與這些監管他們草賊並肩戰斗在了一處,才斬殺和鎮壓了制造騷亂的少許內應,把後營駐地里這番內憂外患的局面給重新穩住,進而又將那些圍攻者死死抵擋在外。

想到這里,他拄著長刀而斜靠在一個車軸上,往嘴里塞了一大塊所謂的壓縮口糧,忽而覺得味道還是相當不錯的,至少相比起來在官軍哪兒大多數時候吃到的都是豬食、狗糧一般的事物。他也不得不承認在這些草賊之中,還是有些好東西和新奇玩意的。

突然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撐住啊哥。。」

就見一個堪稱少年的草賊,扶著個尚在不斷冒血,而努力想把腸子塞回去的年輕草賊,

「管頭一定會回來救援的。。」

「就有法子救治你了。。」

趙引弓卻是不以為然的撇撇嘴,這些留守的草賊都到了這山窮水盡的一步了,居然還堅信著這種東西么;對方既然是蓄謀已久的發作起來,只怕被借故指派出去的後營大部,是沒有那么容易得到消息的;也就是用來自欺欺人聊以**的東西而已。

都打到現在他們已經疲乏傷痛交加,能夠據守的地方已經不多了。如不是實在沒有地方可逃的話,趙引弓並不覺得自己還能堅持下去,現在只是抱著多拉幾個墊背,為朝廷多削弱一下草賊力量的隱隱心思而已。

他看了一眼,在那些車輛和倉房前堆起的柴炭等物,這既是他們最後的憑據吧;突然動了一個格外大膽的念頭來,要是用這些東西作為交換的話,能否給自己這些人爭取一條活路和網開一面的機會么。

這個念頭已產生就根本遏制不住的,像是野火一般在他行頭瘋狂蔓生起來,而讓他倒拖著長刀而緩緩走向了那堆柴炭,負著拿著火把的是幾個半大小子,放在軍中也還沒有柵欄高么;如果他驟然暴起而擊的話,根本不會時一合之手的。

他心中如此往復計較著,一步步走到了柴炭堆邊上,最後看了一眼散布在附近的草賊數量,並且根據他們的距離和反應速度做出了初步的評定,然後用力握緊了刀柄在心中默嘆道;吾與爾等尚無私仇,實在是機不可失,只好求來生投個好胎了。

然後就見對方突然丟下來火把踩滅在地上,而把趙引弓嚇一跳而急退兩步之後,又見他們有些激動的指著天空張口結舌道。

「來了。。回來了。。」

然後,就聽遠處突然傳來了震天的呼喊聲

「管頭回來了。。」

「虛管頭回來了。。」

「管頭總算是回來了。。」

「管頭你可是回來了啊」

而在靠近聲浪的附近,那些在亂戰中變得滿地狼藉的清冷街道,像是一下子被驚醒和泛活了過來一般,頓時冒出來了許多散亂的人聲和身影來。

「西門那兒是誰在駐防和看守的」

站在城頭上的另外兩員將領之一卻是臉色大變,對著丁會怒聲喝道

「為什么一點兒風聲都沒人送過來。。」

「就讓人摸到城下,還開了門了。。」

「我可是派了好幾隊人在外間警戒和巡哨的,」

另一人更是大叫起來

「怎就沒有任何消息和跡象回來。。」

「事情這下要麻煩了。。」

而在潮陽城外西北向,一處路旁的山溝里。

默不作聲的副尉霍存,也在心情復雜的打量著滿地正在掩埋中的屍體,其中就有好幾具是他偽裝成是過路的韶關飛黃軍信使,而將這些人引出來交涉時,暴起帶頭親手砍殺的;心中卻是感慨著這算是自己交上的投名狀么,經過此間畢了之後自己也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但是想到了葛從周那兒得到的兵法書,他又覺得這樣也許不是那么糟糕的新開始吧。

與心存猶疑和滿肚子想法的葛從周,或又是很快接受了現實和身份的張歸霸不同;他更在意的是實實在在的東西,有這種氣量和格局的人物,能夠在這些義軍隊伍當中帶領他們走到那一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