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路上(1 / 2)

唐殘 貓疲 2117 字 2020-06-22

當周淮安重新踏上前往廣府的道路時,心情還是頗有些復雜的感觸;因為這一來一去之間,一晃眼見就已經是第二年的初春之際了;

而相比當初小貓兩三只的親隨什么的,現在他身邊追隨的隊伍也壯大了何止值數十倍。人人頂盔摜甲,背弩挎刀,而在牽挽的車輛或是代步的馬匹上,還裝著相應的盾牌、長矛、斧錘、棍枷等復數的裝具,光是簇擁在他馬車周旁槍桿上的大小旗幟至少有數十面。

只是,相比現在暖風熏人熏的令人有些懶洋洋犯困的天氣,他更喜歡涼爽而干燥的嶺南冬天。太陽曬出來青苗的淡淡清香與水田翻漿的土腥味,混雜在暖融融的空氣當中。在這一路上最大的變化和觸動,就是一種名為井然有序的氛圍和環境。

通過前期的清洗和整頓,以及痛下殺手懲治了許多聚散為盜匪的野外游散之後;失去原本大多數上層存在的鄉村地方,也不得不在新推舉出來的領頭人帶領下,通過與附近城邑駐防義軍的交涉與互動,初步建立起來一套錢糧征收和丁役派發、定期交易與匯報的基本秩序和等次。

尤其是在除了口糧等自足部分以外,大多數民生所需的相關事物,還有通過市場交易才能補充的外來物產等經濟命脈,都通過義軍把持和控制的交通要沖,變相掌握住了之後。所謂的串聯和抱團對抗,就成了某種意義上的笑話,有本事你斷絕一個月不吃鹽,變成全身軟趴趴的到處浮腫再來說這種話。

雖然這其中還是相當的粗放和簡陋,也可以說是問題和漏洞依舊不少的;但哪怕是有瑕疵的秩序,也總比持續的混亂與無序,能夠獲得更好的結果。

因此,當新一年的春耕和播種開始了之後,路邊的水田和山坡上的梯田當中,各種勞作的身影也變得密集和頻繁起來;雖然其中老弱婦孺的比例還是較大,但至少比起初來的時候那種,走上數十里不見多少人煙,各種稀稀拉拉和荒廢的模樣好上許多了;

而且他們多數已經不怎么避人了,面對大路上開過的隊伍,他們最多就是抬頭多望上幾眼,就才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活計忙碌當中去了。也只有一些實在靠大路比較近的存在,才會停下活計來恭恭敬敬的退到一邊,直到目送這隊伍的離開。

以周淮安的眼力,甚至看不到他們多少驚慌和局促的表情。按照如今義軍治下的新次序,少了傳統的胥吏和大戶豪強加諸下來不斷翻倍的層層盤剝,只要一次性繳納大半數產出,剩下的部分依舊足夠大多數人以較低的負擔和而安然度日下去;

畢竟要知道,唐朝原本的一切稅賦徭役體制,都是建立在以「均田制」為基礎的「租庸調」上;租,即課戶每丁納粟二石;調,蠶桑之鄉,課戶每丁輸絹二丈,麻三斤;庸,課戶每丁每年勞役二十日,遇閏年加二日,如不應役,則需折絹布以代役。看起來是沒有多少,但是這只是初唐立國時的標准。

隨著國家發展土地兼並日重,破產逃亡的人口越來越多,實際上以小農戶為基礎的均田制早已經崩壞掉了;與此同時,各種各種逃避交稅的「不課戶」變得越來越多;而隨著膨脹的官僚體系和軍隊規模,是國家從各方面支取的用度是越來越繁重;而這些需求都集中追加在了各地官府賬面上,變得越來越少的賦稅戶口之上。於是,除了各種正賦之外各種繁雜的捐稅名目也就應運而生了。

(免課戶口的標准是:九品以上官員,二十歲以下的男子,老、廢、妻妾,部曲奴婢亦可,還有就是僧、道之流也享受免課待遇。所以就自然而然造就了一個相當龐大的不交稅,也不計算在正式戶口里的特殊群體,。)

安史之亂以後,國家失去有效地控制戶口及田畝籍帳的能力,土地兼並更是劇烈,加以軍費急需,各地軍政長官都可以任意用各種名目攤派,無須獲得中央批准,於是雜稅林立,中央不能檢查諸使,諸使不能檢查諸州,賦稅制度非常混亂。百姓苦不堪言,乃至相對富熟的江南地區,也出現袁晁、方清、陳庄等人的武裝起義,苦於賦斂的人民紛紛參加。

於是。隨著國家財計的日益拮據,建中元年宰相楊炎建議頒行「兩稅法」進行改革。既以原有的地稅和戶稅為主,統一各項稅收而制定的新稅法。由於分夏、秋兩季征收,所以稱為「兩稅法」。主要內容就是「量入為出」,既中央根據財政支出定出的總稅額,各地依照中央分配的數目向當地人戶征收;廢除「租庸調」和一切雜捐、雜稅,但丁額錢(人頭稅)不廢;兩稅依戶等納錢,依田畝納米粟;

雖然後世對兩稅法「制定預算」「九等分配」「按戶納稅」的先進意義和理念,多有贊同和褒獎;但是在真正的歷史上因為嚴重觸犯了富有階層的利益,僅僅實行了三十多年,即被迫多次下令改「以錢為額」的貨幣計征為折納實物,以回避物價波動的折色和縮水。

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貪得無厭的封建官吏又在兩稅定額之外巧立名目敲詐勒索,如「間架稅」、「除陌錢」「青苗費」等等。還有許多官吏為了得到升官提位,在正稅之外橫征暴斂以為業績。

號稱免除「租庸調」和一切雜捐、雜稅的「兩稅法」實際上已不再存在了。但是根據兩稅法而制定和分派下來的定額稅賦,卻是只多不少而與日俱增的結果。沉重的苛捐雜稅,使勞苦人民陷入了生不如死的悲慘境地;

再加上中晚唐藩鎮割據林立而征亂不止的緣故,朝廷只能將天下收取來的財賦分為三份,一曰上供(朝廷),二曰供軍(鎮),三曰留州;然而為了支取到足夠的用度,這三方都毫無例外的對於賦稅進行了層層加碼和增擴;而作為基層經手的地方豪強大戶和胥吏們,同樣也要在其中牟利和自肥。

如此層層分攤加碼下來,實際上把農民手中辛苦勞作的一切都奪走尚且不足,還要逼他們賣兒賣女來補足;於是真要徹底執行到到了地方根本不用什么災荒之年,就是各種水深火熱而競相逃亡的惡性循環了。而且,等到負擔最重的底層貧戶平民都逃亡的差不多,就輪到了六等以上的殷實戶倒霉了;等到六等?的殷實戶也相繼破產的七七八八,那些缺乏足夠靠山和背景的中小地主,也就不得不要破家來全力供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