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雨覆5(1 / 2)

唐殘 貓疲 2301 字 2020-06-22

周淮安所提出聖庫之法的施行,在潮循義軍當中的反響其實並沒有預期的那么大;因為事實上在之前的義軍內部,就已經在周淮安的建議下部分實行著類似的東西。只是這一次籍著這個財貨歸公所引人矚目和博取人望的機會,將其變成更加順理成章的具體條陳和細節措施而已。

但是這歸公分配的一步,也是一直帶有鮮明流民武裝烙印的軍隊,向著一支建章立制而長效化經營和自我維持的制式軍隊/地方勢力,逐步轉變過程當中必不可少的部分和階段。

至於廣州留守司和後翼軍馬方面的反應就更加平淡;因為,這就像是許多義軍行伍將領們在轉戰生涯當中,突發奇想而冠以某種名義所引起的一個內部小插曲而已。反而令某些人更加在意的是,虛和尚又從中可以藉此得到了多少的好處和利益呢。

倒是尚在前方義軍當中的楊師古,偶然得到這個消息之後,卻是嘆然有聲的說了一句,「卻是個別有想法和抱負的人物,只惜錯過之後就不免漸行漸遠了。。」,然後就親自將這條消息壓下了。

因為他眼下也看得明白,至少目前對義軍所秉持的大勢而言,嶺外的廣府各州還不失為一個個重要的後路和供給來源,還需虛某人的治理手段才能維持的下來;卻是斷然沒有必要再讓聚附在大將軍府旗下,那些妒賢嫉能之輩生出什么是非了。

更何況由於義軍勢如破竹之勢下,也不免受降和收納了一些朝廷舊屬官僚,其中以被俘的前越州觀察使崔璆、建州長史蘇宋為首的一些人等,開始以協助黃王開府稱制和建章為由,與「黃門八子」中人互為援應,在大將軍府內形成了一股隱隱抱團的勢力。

他們也是最為厭棄和痛惡虛和尚,在地方推行那些挖根掘底的酷烈做法;而主張黃王當優撫士紳而多多借助地方賢望之力,才是快速恩結和收攏收攏地方士子人心的正途雲雲;並且因為善於營治享受和作樂手段,在義軍上層當中亦有所呼應者。

與主張發動下層的士卒和借助貧苦百姓之力的虛某人,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甚至隱隱針鋒相對的路數。

而正常歷史上的軌跡,也在這里再次發生了一個小校的偏差和分支;眼見得前方形勢一片大好,而當初北出桂州的數萬精壯義軍,也經過一路上的破州沒縣的補充,已經壯大和擴充到號稱二十萬大軍存在了。因此在潭州大肆休整和補充之後,就開始分兵做東西中三路了。

西路以新設立的水師為輔助,以左翼率將蓋洪為水陸統軍使,發兵五萬沿沅水而上往攻辰州(今湖北沅陵),溪州、思州,最終攻略黔中觀察使所在的黔州(今四川黔江流域),而以全取黔中道為為大致目標。如若有所可能的話,還將往攻上游的渝州(今重慶市),以打開入蜀的門戶。

而中路則以義軍副總管尚讓為統軍,率水陸六萬人馬,繼續北上攻略峽州、歸州、房州、郢州,而進取山南東道節度使的理所襄州(今襄陽市),就此打開通往關中的門戶商州(商洛市)的為首要。

最後,才是東路黃巢親帥的本部人馬十萬,沿江而下攻打沿途的岳州(岳陽市)、鈣州、復州(天門市)等地,而直取鄂岳觀察使所在的鄂州(今湖北武漢)所在;並以此俯視和威脅長江沿岸的江(南)東、江(南)西、淮南各道州縣。

不過,相對於孟揩、林言他們的一片樂觀的情緒;當周淮安得到這個消息之後,第一反應是義軍的勢頭要開始減弱,乃至在近期內有所受挫了,

畢竟,在主持南方防線的宰相王鐸北竄襄陽之後,周淮安覺得唐廷上下再怎么遲鈍和人浮於事,也該有所反應和發動起來了;這也意味著義軍前期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突然性效果,已經逐步的過去了。而江南地區相對孱弱的地方部隊被一掃而空之後,大受震動的朝廷下一次派來的,就會是久經戰陣而經驗豐富的北地健兒和老練將帥過來了。

而與此同時,義軍的主力也擴張到了一個極致。當初在廣府休養生息好的十多個軍,約六、七萬精壯士卒,經過了這一連串的戰斗消耗和損傷,又在沿途擴充和吸收大量流民、降兵、窮漢後,所稀釋和削弱掉的戰斗力,卻是在短時間內沒法靠裝備士氣之類因素給恢復起來的;

而且還是在主動分散了力量,而失去了數量優勢和規模上的威懾力之後;(當然也有消息說義軍規模擴張的太厲害,攤子鋪得過大已經開始出現局部的短糧和物資供應緊張了,所以這才分兵令其各自就食與地方)

如果再加上如今勢頭大好之下,義軍內部開始彌漫的盲目樂觀,輕敵驕勝的情緒;因此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黃巢率領的主力也將迎來一個戰略發展上的瓶頸期,甚至是短暫受挫之後衰退和收縮期。畢竟,在這支起義大軍的骨子里,還是傳統農民起義那種靠到處流動就食,難以承受復數失敗的一次性武裝。

不過這種公開唱衰和與主流唱反調的吃力不討好事情,周淮安自然是不會去迎難而上的;但是通過自己的渠道對那幾只關系親善的義軍部隊,隱晦的提醒和暗示一下將要面臨的困難和危機;乃至讓他們能保全下有生實力,避開不必要的風險;乃至繼續扮演一下未卜先知的神棍角色,或是神機妙算的預言者,還是能夠做一做的。

只是等周淮安剛剛想好這幾封信該如何寫,才算是有所針對性的有的放矢又不落人把柄和口實;還要考慮到具體對象的境況和所處的立場,進行不同的調整才能讓人更容易接受,事後也不覺得突兀。

比如曹師雄和王崇隱那便就不用說了,比較輕松的得了這么大一個好處;正在想辦法鞏固、消化和站穩腳更下來,在將來一段時間內對自己的建議都可做到言聽計從了。

而像是在已經轉任下率第四軍右廂郎將的朱存那里,就比較現實和具有明擺的功利性了,因此只要能夠曉之以利害關系,或是說明白趨利避害的道理就行了。比如建議他盡量討得留守後方的職分,最好是駐留在水運相對發達的城邑內,一方面方便互通有無,另一方面也是為了退路方便計。

至於在地位更高一些實力更強一些的右翼韜奮軍軍主葛存叔哪兒,則要通過柴平這個淵源和故舊進行勸說了,動之以情和曉之以理都必須用上,才有可能打動對方。

因為他本身就是個頗有主見的義軍老將了,也是從王仙芝麾下轉投過來的老兄弟,對義軍內部一直有著較高的認同和羈絆;直接說不看好義軍的前景,只怕會被反噴是別有用心而就此友盡的。

所以只能以替義軍防微杜漸或是拾遺補漏的立場,擔憂軍中的輕敵驕勝情緒為名,而建議他無傷大局的情況下,在後方進行一些未雨綢繆式的准備工作。

當這些書信都經過再次出發的水路船隊送走之後,新的意外又再次發生了,這一次卻是來自海路上的消息。

安南都護府理所交州(今越南河內)發生軍亂,自稱是朝廷派來靜海節度使留後的曾袞,與客居在地的桂管經略使李瓚,還有刺史高鄩為內應,聯手起來襲奪了交州州治宋平縣的大羅城;然後與附近那些已經歸附了義軍名下的土軍、團練兵的將領們相峙與城下。

雖然目前還沒有更多的消息送回來,但是來自安南海路的船只和各種貿易需求,卻是在短時間內一下子暴增起來了。

而在隨後周淮安提議發起的,留守司緊急召開的「三駕馬車」臨時會議上;留守正使孟揩毫不猶豫的表達了麾下人馬,一切以北方戰事為重,而暫且無暇他顧的態度;而看起來有些臉色蒼白而發胖了一圈的副使林言,則懶洋洋的表明了情況尚且不明,大可以靜觀其變的意思。

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是周淮安再有什么想法,也是沒法在繼續堅持自己的意見了;只是當他抱著滿肚子的心思回到家里,想要找人過來繼續打探消息的時候;卻得到了通報:

常駐在廣府的安南大族代表曲榮,引見著當家的族兄曲承裕上門來了;這個未來乘勢而起割據安南一隅的靜海軍節度使,看起來是個四旬過半粗手大腳身上帶有海水腥味,而有些潦倒和憔悴的中年漢子,只見他當場「撲通」一聲就摧身跪地哀聲求道。

「還請虛大師看在舊日淵源分上,不吝稍加援手,救我曲氏一救。。」

「先起來說話吧,我正要讓人探詢有關的情形呢。。」

周淮安對他擺擺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