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遙寄雁南書(中(1 / 2)

唐殘 貓疲 1651 字 2020-06-22

江陵城中,臨江的聆濤閣上,錚錚作響的琵琶聲盪漾在迷蒙細碎的江上煙雨迷蒙之中。伴著琵琶聲聲還有嘶啞沉厚的和聲,在吟唱著開元盛世的名家張徽(張野狐)譜調,中唐詞人張祜所填詞的《雨霖鈴曲》:

「雨霖鈴夜卻歸秦,

猶是張徽一曲新。

長說上皇垂淚教,

月明南內更無人。」

卻是最初源自開元天子(唐玄宗)在官軍收復長安而北還途中,有感一路戚雨瀝瀝,風雨吹打皇鑾的金鈴上,深悼念太真娘子乃作此曲;後來遂於望京樓命樂工張徽奏《雨霖鈴曲》,而不覺凄愴流涕。

如今經由琵琶獨奏起來,自由一種「霜刀破竹無殘節」的凄冷徘惶;再有樓下那些經過訓練的伶人,時不時和聲調音唱起來,卻猶如「冰泉嗚咽流鶯澀」一般的悠揚動聽;而當琵琶唱聲兩相交錯之間,又清幽宛然惆悵得仿佛已經過了數百載,物是人非事事休、容顏不再憂思中的思懷。

而作為唯一聽眾的周淮安,也在斜靠在張沓子上閉目養神式的欣然陶醉在期間;雖然他身為後世飽受聲色咨詢轟炸的現代人,但得益於那些不斷從古代發掘出來的網絡音樂,對於這種古典樂曲也有一定的欣賞能力。

江陵作為天下煙花勝地之一的一大特色,就是盛產各色樂工令人之屬;其中又以琵琶樂師作為稱著一時,最盛時號稱城中百步之內必有聲樂,家家戶戶皆是繞梁。

然而隨著江山破碎和天下塵囂遍地,這些原本用來粉飾和裝點太平之期的技藝,也隨著各種受眾的土壤萎縮而生計日艱;乃至困頓於貧寒與疾苦當中。

畢竟,原本姑且偏安江陵一隅的時候,還有那些在醉生夢死之中以逃避現實的豪門大戶、富商縉紳和官宦人家,需要用這些技藝和尋歡作樂來麻醉和欺騙自己。

但是義軍到來之後這些舊有的存在幾乎被一掃而空,也就再沒有多少人在能夠欣賞和供養,乃至消費他們的技藝了。很多樂師和伶人之家因為不善其他生計,而被餓死或是病死家中。

等到了太平軍主掌江陵之後,這個歷史悠久的群體已經逃散的逃散,病死的病死,只剩下不足千余人了。鑒於在廣州接管教坊司的故事和范例,在如今物資相對充裕的情況下;周淮安決定給這些同樣屬於被壓迫的卑下、賤籍群體,一個存續下去的機會就和出路;

就是繼續在太平軍的管領之下,以他們所擅長的器樂歌舞技藝深入到鄉野地方,以歌舞傳唱和其他戲台表演的方式,協助宣傳各種太平政權所主張的道理和口號,作為日常的新生計。

而太平軍也會專門建立一個聲樂所,用來收容那些年老體衰而無法到處奔波的老弱樂師,以教授太平政權指定的各種生徒,來維持基本生活的待遇。

作為一個健康而積極向上的政權,光靠一味的軍事管制也不是長久之道;在日後初步解決了飢寒問題之後,政權主導下適當的文教娛樂,也是加強內部凝聚力和向心力的輔助手段之一。

今天這算是一個變相的面試場景,不由他們不使出渾身的解數來竭力表現。

隨著這首文曲余音裊裊的韻律彈盡,突然如同無數珠墜玉盤又若疾風驟雨般得畫風一變,卻是彈走起了名為《定風波》的武曲;

「攻書學劍能幾何?

爭如沙場騁僂啰。

手持綠沉槍似鐵,

明月,龍泉三尺斬新磨。

。。。。」

這時候,教導隊的領隊米寶走上來耳語了幾聲,周淮安不由睜開眼來心中暗道,終於還是來了。

前日那場專門招待大將軍府的代表——軍庫使劉塘的那場夜宴,最終還是產生了意外的化學效果。在見到這位後廂郎將郭言之後,劉塘雖然礙於主人的面子上沒有當場翻臉,但也沒有什么好臉色對郭言冷嘲熱諷的說了不少隱晦的怪話;直到擠兌的對方早早告退離席。

根據劉塘在事後的專門表示當中,這位郭言其實並不是什么正任的殿(後)軍後廂郎將;只是一名陣前犯了過錯而被罰入殿(後)軍效贖的頭目(副校尉)而已,只是得了軍師楊師古的看重,重新提拔為潯陽城的守官之一。

然而他卻不思報效反而與保護的內眷私通,而後更是打著後隊總領軍師楊師古的旗號,卷帶和裹挾了城中屬於義軍的輜重、眷屬而出逃。因此,若周淮安能夠將這號狼心狗肺的玩意,連同相應的人員和物資,都交換給大將軍府的話,必然能夠獲得軍府上下更多的感謝和情義。

要是這樣的話,這廝就是個十惡不赦的背主投機之徒了,還自帶生活作風混亂的道德減半評價,簡直是不殺不足以對義軍團體。不過身為上位者最要不得就是偏聽偏信任何一方了;而周淮安自然也有相應獲得消息的來源和渠道。

比如除掉那些利益相關的部下兵卒之外,在那些沒有什么直接干系的義軍傷員當中,對他的評價還是相當不錯,沒有什么特權思想平時對於職責也很盡心,的確是楊師古所曾經看重的人物。

而在那些逃出來的百姓當中則是兩極分化的口碑,一邊覺得他太過苛嚴和酷烈,讓好些人半路受不了而離隊逃走;另一邊則是頗為感謝他的手段和做法,才能讓這只老弱居多的船隊給堅持下來。

此外,他在潯陽城時與義軍將領內眷私通的事情也是真得;只是在具體細節上有所出入。對方只是總管尚讓在岳州收納過,又轉贈給麾下大將孟絕海的歌妓而已;然後很快就和其他義軍家眷一起,被遺忘和閑置在江州潯陽城內好幾個月。

所以周淮安還真不好評價他這種勾搭成奸的行為,尤其是他這一次也沒有把這個女人給丟下,而是一起帶了過來。雖然他做的是不地道的事情,但從結果和過程上說,無疑要比那些頗有喜新厭舊之風的義軍首領們,看起來更有良心的多了。

而在他帶過來投奔的這批人當中,同樣也有一千多名乃是大將軍府相關或是各路義軍頭領們的眷屬。雖然,這些眷屬大多數是在南下之後重新產生的,而大多數義軍頭領對此頗為天性涼薄,他們具體的身份也還有待甄別,但是對於周淮安而言無疑也是一筆潛在的重要籌碼。

看著這一筆厚禮的份上,周淮安也願意給他一個自贖和解釋的機會,而特地派人對他透露了下口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