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等閑平地起波瀾(續(1 / 2)

唐殘 貓疲 1701 字 2020-06-22

明明之前形勢大好之下,他們都已經把信州城下的草賊本陣圍殲殆盡,高越都已經開始草擬好大半奏捷誇功的牓子了;做好准備充當自告奮勇充當淮南的進獻露布使,而到長安成的朱雀大街上招搖獻俘的暗自打算了。

突然他們就被來自四面八方更多的草賊給反包圍了;然後在信州城內外孤立無援當中苦戰了一段時間之後,官軍也在驟然間就崩潰而各自四出突圍了;然後,他才知道主持局面的張討擊已然在戰陣中失蹤了。

而他隨著其中一路突圍的人馬狂奔亂戰走脫出來,卻有發現是陷入更多跟過來的草賊圍攻之中。雖然他們的器械極為簡陋,看起來衣衫襤褸而面黃肌瘦的根本不堪一擊,卻硬是憑借數量上死不旋踵的巨大懸殊,活活累垮、拖垮了這些久戰乏力既飢且疲的淮南健兒。

於是他也從某位行營兵馬使一路突圍的殘部當中,被那些四面八方洶涌而至的草賊再度沖散,而最終脫力連人帶馬一起跌墜在荒野中;但總算是逃過了了其他行營將士,在陣中墜馬或是被拖倒之後,又給洶涌而至的人潮扒光了衣甲,當場撕成碎片或是踐踏成肉泥的下場。

而在冥冥之中他感覺自己應該還有另一種人生和境遇的;

比如費盡千辛萬苦考取科舉得受東台美職,就此入幕出府贏取五姓女,再巧立名目的霸占小姨子,與當朝公主和女冠藕斷絲連的曖昧不斷;乃至以救駕、扈從之天功,取岳家而代之出為一方節帥,又如朝宣麻拜相,最終驅逐西藩打敗外虜,掃平天下不臣,自此專權三代天子國柄的人生贏家之路。。。。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呢……第一次,在戰場上建功立業;第一次有了誇功朝堂而光大門楣的機會。這兩件愉快的事情交織在了一起。而這兩份喜悅,又會給我帶來許許多多的喜悅。我本應該獲得了這種如夢一般的幸福時光才對。可是,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樣呢……」

如此心緒徘徊與憂傷不已的,直到他親眼看到奔流的江水對面,那隱約屬於淮南官軍的熟悉旗幟,依舊飄盪在江畔的渡頭的軍寨中,才不禁淚流滿面的嚎啕大哭起來。

「天見可憐,啊。。。怎么又會降下如此慘絕人寰之事呢。。」

在他嚎哭了一陣子終於覺得口中干澀而停下來,不由來到江邊一處還算清澈的水泊埋頭下去咕嚕痛飲一番,稍加平復了喉頭火辣辣的焦渴和腹中飢餓難耐之後;卻頭不禁為地面的震動所驚轉過頭去。

卻是一群同樣灰頭土臉而丟盔棄甲的淮南官軍,從遠處山野里狂奔浪突而來。高越不由心中一喜而正欲上前招呼和表明身份;然後遠遠綴在他們身後的煙塵,卻是讓他口中話語給立馬強咽了回去;然後就這么一頭扎進水泊邊上的稀疏葦盪從中。

雖然這些追過來的草賊,他們大多數只有單薄的破衣或是纏布裹身,赤著腿腳和裸露出手臂,臉上掛著發黑的血垢和滿是腫脹發紅的凍瘡,手上拿的也都是些棍棒柴刀鐮子什么的,還有人跑著跑著就一頭栽在地上而再也起不來了;

但是,余下的人卻是癲狂若瘋虎一般的死死追殺著,這波明顯比他們更加健壯而甲械精良卻膽氣已喪的官軍,而幾無回手之力。時不時就有掉隊的官軍被他們追上,而在告饒和哀嚎聲中被斬首割喉;再在歡呼雀躍聲中,由殺戮者披上猶自帶著體溫和血水的袍甲,就此繼續追去。

好在不遠處就是通往對岸的渡頭了,這些在逃生過程中萎靡不振的官兵,也當場驟然爆發出巨大勇氣和速度來,再度拉開與追逐草賊的距離而沖了進去;

這不由讓高越頓然噓了一口氣,只要他們願意原地結陣堅守待援,這些看起來同樣貧弱乏力的草賊,是斷然沖不動他們的所在。然而,就在那些氣喘吁吁的草賊再度慢騰騰的趕上來之時;這處渡口當中卻是突然爆發出嘈雜的殺聲,而毫無情由的相互火並與內亂起來。

又過了片刻功夫,高越才得以看清楚其中令這些官軍自相殘殺的焦點,赫然是幾條破舊不堪的大口平板渡船;已經上船的官兵努力揮舞著刀劍捍衛著自己的位置,而岸上晚了一步的官軍,也在奮力用武器砍擊著試圖奪取或是擠下一個位置來。

顯然,相比回頭面對和抗擊草賊的追殺,他們更願意對曾經比肩作戰的逃亡的同袍,毫不猶豫地舉起武器來殺戮出一線自己的逃生機會;只見隨著幾艘負重累累的船只,晃晃悠悠的在余下人等涉水追逐的哀求、哭喊和叫罵聲中,最終駛離了江岸漸漸行去。

在這個過程當中用力攀上船幫,而被斬斷的指頭和手掌順著船邊滾落而下,又在冰冷江水的盪漾之中濺淡開一團有一團,稍閃即逝的殷紅顏色;事實上,最終這場奪船、上船的爭斗當中死去的官兵,要更甚於他們被草賊追逐殺戮的數量。

還有人絕望和毅然的追隨著江船離去的尾跡,而跳入江水中努力的向著對岸游去;然後就慢慢的越游越慢最終變成隨波逐流在細碎波濤間,用盡氣力掙扎蠕動著漸漸飄盪遠去的小點。

最後留在岸上的官軍也沒有什么好下場,他們不是在跪地求饒之後被那些草賊毫不留情的打殺當場,就是被重新被驅趕進江水里,而緩緩飄搖著被溺死或是沖走。

而高越也只能悲哀的看著這凄慘而殘酷的一幕,而聲音嗚咽這發出一些不明意味的話語來。

他卻是忽然想起來,曾幾何時他們也曾經這般大規模的處決過那些被俘的草賊;還在笑談間美名其曰為「放人閥」,還以為游靶而賭賽過各自的射術技藝呢。

當渡頭這邊的殺戮再度平息下來之後,那幾艘滿載這逃亡官兵的渡船,也終於抵達了對岸插著官軍旗幟的渡口城寨之下;高越不由的當即嘆了一口氣,至少還有部分人得以逃出生天了;說不定還能引還對岸的友軍來攻殺報復這些草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