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清操厲冰雪(中(2 / 2)

唐殘 貓疲 2514 字 2020-06-22

然後這一刻的鄭畋,卻是已然沒法說出任何的話語來了;據他突然想起來的一段內情,這乃是那虛妖僧為那賊首黃逆所做的搖惑之言,現在居然都穿唱到了這京畿門戶的潼關之外了。

這不由讓他原本就對南方討賊戰局,各般憂慮重重的心中再度蒙上一層濃重的陰影。要知道按照淮南的傳報,那黃賊早就該是窮途末路當中了,怎么又會有人在這北地的兩京之間,給他唱曲張目呢。。

這一刻他真的有有些惱怒起來,哪怕他已經不再是那個執領天下士民的臣班之首。

這時候,驛館外間再次想起了凄厲的叫喊聲。

「關東傳訊,十萬火急,快給我換馬。。」

只見一名背著傳訊木夾的包裹,滿身大汗淋漓手中拿著一妹過所木契的將弁,在一片雞飛狗跳的響動當中,再次騎著新換的快馬飛奔而去了。

而這一幕,也再次讓鄭畋的心思有些陰沉了下來;既然不是可以一路傳唱和宣聞的捷報或是奏捷的露布,那難道是河朔或是河東方面出了問題了么。。

。。。。。。

荊門城外,

在還算單薄的雪地里縱橫沖刺當中的太平前陣馬軍別將趙引弓,感受著臉上撲面寒潮的刺骨生痛,與片刻少停之間雪花落滿衣甲,又被吹散或是浸透進大氅和袍服里的冰冷滋味,只覺得略有些隱隱的懷念意味。

下雪對他來說已經是很遙遠之前的事情了,那時候他還是隴西一個軍戶子弟出身卻做著建功立業夢想,而冒雪去長安城外神策別營中投軍的青蔥游俠少年。

他的本名就是出自盧綸贊美古時飛將軍李廣的《塞下曲》:林暗草驚風,將軍夜引弓。只是這些年天南地北的輾轉下來,尤其是在熱瘴潮雨的桂管、扈管和安南之地的蹉跎,讓他幾乎忘卻了下雪的是什么樣子了。

而在加入和經歷了太平軍的這些變化之後,他和那些形形色色出身來歷的長征健兒一般,都不由產生了一個奇怪而又執著的奢望;也許他這一生有機會回到自己的家鄉去;哪怕是作為動盪天下的叛亂者或是新朝更立的功臣;

天水草原的綺麗風光,鹽官城外的咸鹵大澤、小秦嶺下的河川縱橫奔騰,街泉亭的甘美清冽。。。。他腦中如此電光火石一般的閃動和思量著,身體的反應和手中的馬槊卻是絲毫不見停頓的,將迎面退避不及的一小群官軍當中的領頭軍官給挑飛起來。

然後又勒韁提身霎那間將舉起的馬蹄,偏身側轉著踩踏和踢撞在,周身奮力圍攏過來的數名官兵身上,眼見得他們哀呼、驚號連連的骨脆肉爛撲倒在地,余下那些尤做余勇的官兵就頓然一哄而散逃開去了。

趙引弓倒也沒有急於追殺去,而是控馬反身重新吧插穿了至少兩人的馬槊,重新給從染成一片殷紅又凍得硬邦邦一塊的地上給倒拔出來。輕輕抖了幾下發現還能繼續使用,就繼續拍馬向著最近一處廝殺聲馳去了。

沒辦法,掩映在風雪當中發動的攻擊,固然是打了這些官軍個措手不及;將其徹底放了羊一般沖散擊潰開來而。

但是隨後時大時小變幻無常的風雪,不但遮掩了視線和能見度,隔斷了和削弱了號角和哨子聲的傳遞;也讓這些不斷追逐和沖擊著敵人的太平騎卒,逐漸的失去了具體的方向感和參照物,變得松散而各自為戰起來了。

所以一路打著打著,趙引弓恍然就剩下孑然一身的單騎獨走了;好在他事先准備的裝備器械大都還算完好,胯下的這匹北地黃驃馬還算給力,倒也沒有什么像樣的對手能夠當他數合之敵。

這時候,刺骨凍人的風雪中算是稍緩了一些,而一片急促的踢踏聲也響起在了他的附近;趙引弓不由的放下皮囊里靠馬身體溫才沒有凍結的,用辛辣的燒酒與姜糖調制成的冬日特飲,而連忙驅馬靠攏了過去。

只見一陣稀稀拉拉的雪粉裹挾在風中卷過地面之後,幾乎與趙引弓打扮和行裝類似的十數名騎兵,隱約的在這片迷蒙的戰場當中十數步外錯身而過。只是在趙引弓偶然一瞥之間卻是看清楚了,他們所據的小旗上赫然綉著「泰寧」二字,不由得心中一凜而拍馬轉身追逐了過去。

在重新激盪起來的風雪當中,趙引弓費了好些功夫和氣力,才調整好方位和步驟跟上了他們;然後摘下掛在鞍上的鐵制手弩,蹭著鞍具上的搭扣上弦套矢,再在奔走起伏的步驟之間,對著前方最近的一個身形扣發下去。

霎那間就間風雪之中的那個身影,突然就斜斜向外竄了出去,然後沒沖出多遠又跌撞在了地上,連人帶馬的摔滾在了他的身後;這個結果大大鼓勵了趙引弓,而再度放緩韁繩開始重新上弦。

半響之後,前方剩余的敵騎似有所覺一般的,突然有人從馬背上抽弓按箭的轉身過來,虛對著他的位置大聲吆喝著什么,然後就見一支尖刃上猶自帶著凍結殘紅的大槊,刺破了迷蒙的風雪之幕戳中了膀子和肩甲,將他從馬背上狠狠的挑開慣摔在地上。

這下那些正在奔馳的敵騎頓然是像被全部驚覺過來,而紛紛從馬背上抽出了各自的兵器和弓箭來;這時趙引弓已然垂下馬槊而側身緊貼在馬背上,霎那間看上去就像是失去馭手的空座騎一般。

然而就在對方的遲疑和猶豫之際,趙引弓已經在馬上毫不猶豫的射出他攜帶的最後一只弩矢,又一名敵騎在馬上側身痛呼了下瞬間失去對韁繩的控馭,而偏轉脫出了這只小校的騎隊之中。

這時趙引弓已經順勢抱馬沖進了這些開始減速的敵騎之中,對著近在咫尺的敵騎揮刀斬過他的小腿,又割斷馬腹上固定鞍具的綁帶;只見拖出一條細碎的血線而讓手舞足蹈的對方,當即就翻倒摔墜到坐騎的另一邊去了。

這回,余下的數名敵騎也終於都發現了趙引弓的存在,而毫不猶豫的舞槍揮刀搭弓放箭,徑直向著他存身的位置撲殺而來;然而在幾乎躲無可躲之間趙引弓卻是松開韁繩,而蹬著馬背飛身躍空而起躲過了大部分的攻殺。

但是坐下的黃驃馬就沒有這種幸運了,在血花飛濺之間哀鳴慘嘶著轟然撲滾在了地上潑灑出老大一片的血水來;然而這時躍起空中的趙引弓,已經竭盡全力撲在了另一名搭弓射空的敵騎身上,而又緊緊的反剪雙腳夾住馬背與之貼身廝打起來,幾息之後又隨著不堪重負翻倒的坐騎一起滾落在地上了。

待到趙引弓用掉落的頭盔尖端,狠狠擊打對方的門面直至昏死過去後;才背靠著猶自掙扎挺動的坐騎,抽出對方的佩刀橫擋在胸前,而用瘸著被射中一箭的大腿,眯著開裂血紅的眼角,看著那反身追過來的數騎敵兵,不由心中暗道:難不成自己的路子就只能走到這一步了么。

然後,滿天迷蒙的風雪突然就毫無征兆的停了,而重新露出光潔明凈的太陽來將素白斑駁的雪地,給暈染成了金色;而那些沖過來的數名敵騎也在他可以清晰看見,對方惡狠狠的猙獰面孔和驟然大變表情的那一刻,突然就拼命的扭轉坐騎的頭身,而加速拍馬就遠遁而去了。

趙引弓不由的回過頭來,這才看見自己所在的地方已經十分靠近江岸了。而就在江岸的不遠處有插著太平軍旗而滿載端持這刀槍弓弩士卒的大船,正在首尾相連不見盡頭的緩緩鼓足風帆沿江行駛而上。

趙引弓這才有心查看起這位被自己撲倒又砸暈過去的俘獲。而在對方被撕爛割破的戰袍和披風之下,居然穿了一件虎頭紋的烏光鎧,以找他過往的記憶和印象,這可是個位置不低的官軍將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