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因思利弊難(下)(1 / 2)

唐殘 貓疲 2243 字 2020-06-22

然後,這處華燈高掛錦幕大張的宴廳之中,原本還有些生澀和緊綳和尷尬的氣氛,也像是在這一刻頓然煙消雲散,冰釋於不起眼的涌流之中。又淹沒在了一片七嘴八舌的湊趣和贊譽、溢美之詞的聲囂當中。

而這時十二扇刺綉山水、花鳥,玉石框架的屏風後,也驟然奏起絲竹雅樂聲;在這一片烘托氣氛的熱鬧聲音當中,周淮安連同太平軍的數名將領及其親隨,也被引到了居於黃巢右下首第二位的專席位置,從前到後依次落座而下;

正好堪堪與斜對面表情漠然的總管尚讓,及其身後的部將們杳然相望,而陪坐在身邊的則是負責迎賓的右支使趙璋。。

周淮安再次動用能力掃描過全場,確認和標記了囊括這圓子的方圓一大片地方之內,並沒有什么多余的布置或是隱藏的生體特征之後。也終於放下心來一邊裝作,一邊用眼角余光打量起四下里的環境來。

周圍都是一片蓊蓊郁郁的古木大樹,樹木當中隱現樓閣亭台綽約,正所謂是畔水靠郭,遠處青山隱隱,使人依靠就是極為幽靜安寧得失所在。

正當徐然夜風沙沙吹過之時,庭宇深深、回廊靜靜、水畔嘉木扶疏,月下綠紗如煙,自有一種清幽、安適和宜家的意味來。就連原本戎馬倥惚的一點兒倦怠和戒心,也仿若是被一起沖淡、吹散了。

隨後在叮咚數聲編鍾響動後,就聽得錦綉帷幕後一陣嬌膩爾爾的細碎女聲傳來,卻是一行如同花蝴蝶般的侍女穿簾而出,為在場的席次一一舉手過肩的跪奉上,凈面的銀盆和漱口的銀托越青茶盞;

然後更沉的編鍾再響,就像是緊鑼密鼓一般又有一行不同裙裝花色的侍女交替而出,逐席奉上了盛著濃郁茶湯的碎蘭盞子,和在鎏金嵌銀的碟盤上碼成塔狀的開胃果干、蜜脯。

這時候第三行裙衫飄曳的侍女再度出現了,卻是端捧著一個個式樣各異的銀壺酒罐,上頭還有綢布包的「金陵春、松繆春、石凍春、竹葉春」等字眼;隨著當庭開封啟出的動作,霎那間馥郁而濃烈的酒香彌漫在案席之間。

接下來居於上首的黃巢就不再怎么說話,而是在場的趙璋為首的一干將軍府的屬官,寒暄、說恭維話,討好和逗趣而活躍氣氛的時間;等到雲板和磐磬聲敲響,開始傳菜和分壺送酒上來之後,又變成了殷情的勸酒、勸菜的舉動。

而這一切同樣也有跟在身邊的朱存和張居言、輪番應付下來;而作為主要招待對象和焦點之一的周淮安,只要點頭或是嗯哼兩聲就好了;反而集中起精神來借著趙璋之口,仔細分辨和打量在場的各色人物,及其所反映出來的表情、動作、態度。

比如對面那個依舊一副不假顏色尚讓,和他身後數名略有些尷尬,以及隱隱強顏歡笑、沉默不響的部將們;這正是應了那句所謂的「就是喜歡看你不爽又無可奈何的樣子」。

又比如作為黃巢最親近族人兼心腹的黃門八子;只出現了有過幾面之緣的掌書記黃睿、右長史黃瑞,孔目官黃揆、支使黃鄴幾位;至於其他的巡糧院黃諤,前翼率將黃皓、門仗都尉黃存扥瑞根卻是不見蹤影。

反倒是在他們身後又多出了幾位生面孔,據趙璋介紹說乃是出自黃王幾位夫人娘家的子弟。彼輩對於周淮安的態度亦是不可置否,或是客套而疏遠有余的點頭而已;只有掌書記黃睿在偶然與之目光相對時,還算是面善的一笑置之。

又有文職屬官序列,五官深邃的左軍師李君儒、膚白體闊的禮儀使崔繆,臉窄頸長的帳前檢點官白日升、面上瘢痕密布的軍司馬李讜。。。各自有所矜持和態度微妙的隱隱超然於這般氣氛之外,並且好像是對此早已經習以為常的樣子。

另有代表尚然之外另一大義軍山頭,貌不驚人卻明顯有些顧盼桀驁的都統領蓋洪;以及坐沒個正經卻難掩凶悍的疤臉後軍使費傳古;身瘦臂長而行舉跳脫的前軍使龐師古;則是當場大聲交談著旁若無人,最為恣意縱情的存在。

此外又有俊朗略帶市儈氣而笑聲不斷的率將劉鶯,總是一副食不甘味、寡然無語模樣的左軍使孟揩,三角眼醒目而宗室不經意間飄過眼來的率將季逵。。。

其中在公開態度上算是比較友善的,則是在太平軍中好吃好喝,居然有些微胖發福的軍庫使劉塘;還有在明面上公開往來不斷,船戶出身而皮膚皸黑的轉運副使王玫等人。

至於其他新投而來義軍將領或是新近提攜、拔舉起來的生面孔,則看起來大都是一副被霜雪凍的面色紅黑,或是飽受風吹日曬雨淋的膚色粗暗,粗眉環眼的各種泯然大眾模樣;在神情和態度上上也是拘束和謹慎、畏首畏尾的居多,倒是沒有怎么特別讓人印象深刻的存在。

相比之下,周淮安帶來的三名太平軍將也算是各有特色;最年輕的曹師雄也是交游最為廣闊一位,而在身邊和對面的人群當中,總能在不經意之間找到可以說上話的舊相識。

而朱存則是有些妙語連珠而善於活絡氣氛,哪怕再生分的人也可以笑容可掬扯出相應的話題來;張居言外表忠厚而說話不多,卻總能言重扼要的吸引住對方的注意力。

而對於眼下這個狀況和發展,周淮安還算是比較滿意的。

至少,在先展示了足夠分量的肌肉再拿出相應的好處來,可以有效的避免別人對於來自太平軍善意的輕慢和貪得無厭的覬覦之心,而需要反思自己需要為此付出怎樣的代價。

以此作為鋪墊的話,想要從義軍主力當中挖起人來,就更加有所底氣和憑仗了。畢竟,這世上可沒有平白無故可以得到的好處,有所圖謀之下的代價也可以讓對方安心。

當然了,周淮安也沒有打算想要那些成名已久的義軍將領,能夠就此對自己倒頭就拜;但是未來將會出現在歷史大事件當中,或是藉此嶄露頭角的一些潛在苗頭,卻是可以進行不余遺力的招攬和勸誘的。

最起碼正常的歷史上已經證明了他們多少具備的潛力和資質,也不用怕拔苗助長的忌諱;地位低沒出頭的話才好進行思想矯正和重新塑造。反正周淮安要得也不是那些傳統帝王將相的模版,而是需要一批具有潛力又可以改造成符合自己需要的人才苗子就好。

至少他已經發現了,自己培養起來的人雖然低、基礎也差;但是相比那些傳統模式下的歷史人物,勝在要求低,熱情高,對待遇不怎么講究,很容易被打動和忍受艱苦的環境、待遇。

另一方面,這種表態也是一種變現的威懾和利誘;至少在對方沒有分批拿到相應的實物之前,任何輕舉妄動的行為都將損害到義軍明面上的整體利益,而變相避免一些潛在鋌而走險之舉的概率。

與此同時的廳堂之中,也有不少人在仔細關注和端詳著,這位看起來身為年輕卻是以後來者居上之勢,為黃王所看重不已的傳奇人物。

「今個兒可是咋們義軍的好日子,大伙兒都高興得很,還不塊奏起個歡快的曲兒。。」

一名粗鬤環眼的軍將對著屏風後的樂班連聲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