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輕生奉國不為難(1 / 2)

唐殘 貓疲 1965 字 2020-06-22

雖然已經是開春時節,但是潤州境內曠野之中,卻依舊是一片人煙罕至的蕭條景象。

而在道路與河渠交匯的一座邊無名木橋邊上,一場倉促遭遇的戰斗也已經以一邊倒的形式結束了。身太平軍選鋒團的隊正李漢然,也是面無表情的松開一具被他通了個對穿的屍體,重新檢查自己身上濺血的裝具和服式來。

然後他又把新鮮的血跡往臉上抹了幾把,這樣等到待會兒風干之後,就更佳近似那些拼死殺出一條血路給討回來的官兵敗卒了。

當年朝廷發諸道兵赴援和遠戍安南的時候,其中也有一部分發自鎮海軍麾下的江東子弟;其中又有一部分因故被留在了當地戍邊,現在又陰差陽錯的成了太平軍麾下的士卒了。李漢然正巧就是其中之一。

因此,相比那些北地來的老卒或是嶺南出身子弟,他一口子地道的江東吳語和官軍慣用的口頭做派是做不得偽的;所以在他的出面應付和招呼之下,不但騙過和誘殺了好幾波的官軍游騎和信使;就連大路上遭遇到的這股數十人的官軍,幾乎是猝不及防的也被他們靠近身邊,又暴起發難全數斬殺與當場一個都沒能逃掉。

看著前面橫七豎八倒了一地的屍首,他卻沒有絲毫惋惜或是動容的意思,哪怕這些可能是他名義上的同鄉,或是昔日的同袍身份。

因為他早前已經從偶遇海上逃難過來的同鄉那里得到了消息;他在為國戍邊與蠻人拼死拼活的多年時間內,他老家的所在卻是遭受了災荒,而朝廷的苛稅卻是不可減免而更甚有之;

結果就是整村人餓死了大半,余皆逃亡而去。正所謂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就連名義上朝廷特令免徭、減賦的他家,也在如狼似虎的鄉紳和胥吏面前不得幸免;所以他已經成為了有家不能回的一個孤魂野鬼了。

然後他的心就徹底死了,渾渾噩噩的得過且過的每一天。直到遇到前來收復安南的義軍;才得以獲得重新回到家鄉的指望,又從那些話糙理不糙的道理當中,慢慢的翻活過來。

所以他在這兒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給在訴苦會上與自己同樣遭遇和類似經歷的人們,拼殺出一個能讓後世子孫好活下去的朗朗乾坤所在。

「李兄弟,真是做的好哇。。方才我都差點兒信了自個兒也是官軍呢」

這時身為這只選鋒別遣隊的領頭,穿了一身氣派堂堂的山文甲還帶起了鑾篼的別將林銘,也走了過來拍著他的肩膀贊許道:

「回頭我請你喝蔗頭燒和芋釀,包你管夠的。。吆喝了那么久,現在先拿這潤潤嗓子吧。。」

然後又不由分說的給他遞過來一個開封的細陶罐頭,里頭赫然是是黃澄澄的桃肉;這在這開春時節的江南地方可是尤為稀罕的物件了;也就是太平軍的將官們和後陣的重傷員們,才有隔三差五的定量配給。

「這。。就不用了吧,實在貴重。。」

李漢然有些木訥和頓聲道。

「貴重不貴重難道不是讓人吃的么」

林銘卻是不以為然的按住他手道。

「給你你就趕緊吃了,還得指望你繼續出聲替咱們打掩護下去,可不要關鍵時候啞了嗓子,那可真是多少果子罐頭都挽不回來了。。」

李漢然這才不再言語而深有感觸的喝下一大口桃子水,剎那間充斥在味蕾間酸酸甜甜的滋味,又變成擴散到全身的舒坦和釋放,讓他仿若是又回到了兒時故鄉,那上樹摘青梅而吃得酸倒牙的往昔時光。

「大伙趕緊輪番多吃喝一些,待會兒就不能攜帶更多的負累了。。」

然後林銘頭才有些滿意的插起手,對四周已經打掃好戰場,並且折來樹枝掩蓋在填溝屍體上的士卒們叫道

「有什么覺得要緊的東西趕緊先集中埋了再說,下一刻起,我們就是身無長物的敗兵了。。」

「千萬莫要因為亦是貪心、舍不得,而在官軍眼皮子下露了根底,害了自己還連累大伙兒身陷險境呢」

而在重新整隊啟程過了這座木橋補救,在不經意間的地平線遠方,蜿蜒而過的數條河流匯合所向,句容城的輪廓卻是隱隱然的出現在他們視野當中了。

然後,這一隊人開始三三兩兩的散落著拉開距離,而相互檢查起對方的形貌來;時不時還有人往自己身上撒塵土,將袍袖和褲腿在地上抹擦搓揉的皺巴巴,或是向對方衣甲上用小刀添上幾道劃痕。

這才低下頭、垮下肩,垂著膀子而放慢腳步,且做有氣無力壯的倒拖著兵器,緩緩向著遠處的城池行去;

然而走在前頭的李漢然還是用眼角的余光瞅見,這句容城下的城門居然沒有完全閉合,而時不時有三三兩兩或是三五成群的人們,倉促而惶然的跑進去。

當然了,如果有人仔細留心一下的話,就會發現這些陸陸續續逃進城中的人們,雖然穿著破舊而低劣的布衣麻褐,但是卻難掩衣衫下那異於大多數普通百姓,面黃肌瘦或是黝黑干瘦的壯實與白皙。

顯然是隨著義軍到來之後,在四野八鄉里所掀起的清算風潮;而不得不競相逃亡城內避難躲禍的鄉紳、豪強、大戶、封翁、官眷與胥吏之屬。

「這可是上好的機會擺在當前。。」

暗自落後幾步退到林銘身邊的李漢然低聲道

「就問領隊可願冒這個險了。。」

「你覺得此事能有幾成把握呢」

林銘愣了下道。

「只能說是一半對一半了。。」

李漢然卻是懇聲道。

「乘勢騙進城去是基本沒有什么問題的,但是在里頭會遇上怎樣的局面,就實在不好說也沒有把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