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既喜朝聞日復日(中(1 / 2)

唐殘 貓疲 2362 字 2020-06-22

而讓趙引弓最為深以為然而須臾不離身,又深深陶醉和沉浸其中的,則是一份看起來頗為嶄新,卻已經被往復搓揉出破損斑駁卷邊的事物。

那是來自後世《中國社會各階級的分析》、《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的節選內容,改頭換面稱為《百姓工作及階層分析》的小冊子。

開篇明義就是:「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這個問題是鼎革天下的首要問題。」

「華夏過去一切來自百姓的斗爭和反抗成效甚少,其基本原因就是因為不能團結真正的朋友,以攻擊真正的敵人。」

「在小農經濟之下,居以社會底層的廣大農民,其實是愚昧且麻木而害怕改變的居多。。。雖然他們總是歷朝歷代最先起來反抗的群體,但在各種不公和殘酷壓榨下,只要有一絲苟且得安的可能性和苗頭,他們就會繼續沉淪和忍受下去。。」

「商人們是時間最有活動力的團體,但也最沒有道德和倫理底線存在,只要有一絲一毫逐利的機會,就會不惜輾轉奔走於道途,買賣世間一切可以作價的事物,哪怕是絞死自己的繩頭也在所不惜。。「

「城鎮里的手工業和小作坊主,被職業行會捆綁和束縛了人身關系和經濟來源,以地域和行會為塹故步自封而不思進取。。」

「在亂世之間的士人,亦是分化稱為不同訴求和追尋出路的群體。出身門閥世家大族和官宦之家的士人,自當是無法違背起階級屬性,而往往打著憐憫民生的旗號盜名欺世一時;」

「然而一旦觸及他們的切身利益就會馬上露出真面目來,而堅決而殘酷的維系他們所屬階層的利益;毫無憐憫和加倍殘忍的對待一切,敢於起來反抗和推翻既得利益和現有局面的卑微存在。」

「出身貧寒的廣大士人,雖然不乏同情民間疾苦和痛定思變的存在,但是大多數具有相當害怕激烈變化的軟弱和妥協性。總喜歡一廂情願的指望用最少的代價,或是不流血的付出;來打動貪得無厭上位者而割讓出部分盤剝壓榨的利益。。許多人最終追求以自欺欺人的手段,將痛苦絕望的局面繼續糊弄和維系下去。」

而在他身邊不遠處,另一小群人構成的臨時討論組當中,也在嘖嘖稱奇和驚嘆著什么;他們看起來頗為臉生還帶著某種缺少約束的生硬、粗野或是彪悍氣息。卻是新進從別部義軍投附而來,又被甄選出來加入到這個培訓班中的新進將官們。

「這是屠龍之術啊,哪怕是最粗淺的部分而已,那也是在教導大伙兒如何爭奪人心和氣數所在啊;他竟然就敢這么輕易放出來,作為眾所皆知之物。。」

「難道那位居然如此狂妄自大么。就不怕這些東西流傳開來之後,流落到不該得的人手中,妨礙到自己個兒的大業么。。」

「蠢才,這可是不得了的胸懷和莫大氣魄啊。人家既然不怕也不在乎這些東西到處流散起來,自然也自信有相應的對策和駕馭的手段,根本無謂你們這些小心思的想頭和雜念啊。。」

「這才是身為一代人主之望的底氣和憑據所在啊。。難道還不值得我輩追隨和尊從、敬奉之么。。放棄這大好的從龍機緣和前程,難道你還指望帶這東西再投回去,那可真是愚不可及了。。」

。。。。。。。

而在江寧城中的石頭城城牆上,奔流的大江和回旋的江風作為背景。

抱著某種李鬼見到了李逵式的獵奇心情,周淮安也見到了這位所謂的「同門」,一個瘦骨嶙峋又形銷骨立的已經看不出年紀,皺巴巴的滿臉愁苦而相貌精奇的僧人;

「釋家虛中,見過大頭領萬安。。」

在他被帶來之前的前因後果,周淮安已經有所大致理解了。這位虛中居然是這個時代難得一位被譽為「詩僧」的奇人,與當代文壇中大名鼎鼎的鷓鴣學士鄭谷,殿中侍御史司空圖,也是多年的至交和密友。

然而,因為前些日子朝廷頒下厚賞,大索世上與自己這個「逆亂妖僧」相關的人和事物。結果就遇上了地方官富急於求功勞和成績,而把正在袁州鄉野里隱居,又頗有名望在法號里帶個「虛」的這位,給以訛傳訛的當做反賊暗藏的同黨和內應,給捉了起來拷打、逼問。

然後隨著義軍的大舉逼近,又把他當做某種功勞憑證押送往了鎮海節度使的理所丹徒;結果在半路上因為各地蜂起的義軍之勢,而陰差陽錯的只留在了江寧城中。於是,才有了這么一次機緣巧合的會面。

「貴屬開釋冤獄而盡放無辜的大恩大德,釋者自當銘記於心。。」

虛中卻是低眉順眼的宛聲懇請道:

「如今得蒙脫難,還請大首領念我老邁不堪,放歸山林而願以余生祈福為念。。」

「這怎么可以,佛門不是最講因果么。。既然你是因我而受此無妄之災,自然就與我及義軍產生了因果使然;自然也要安排相應的方法和手段,進行報償了。」

周淮安擺擺手不容置疑的打斷他道。

「所以在償付完這段因果之前,你是不要考慮什么退隱山林、避世清修什么的了。還是老老實實的待在義軍之中,等候相應的安排好了。。」

「對了,你既然號稱當代的詩僧,可曾認識皮日休,可曾認識陸龜蒙否;如今他們皆已在我麾下為生民萬眾做事;想必你以出家人寬宏度世的慈悲之心,與他們會深有共同語言的。。」

「對了你號稱是一時詩僧,大可有往來的許多故舊至交,也可以具名與我,看看有沒有能夠出來為義軍做事,為天下受苦之人張目的。。」

而周淮安這番心意倒也不是無的放矢。之前他就特地讓人找來了他的作品拜讀一二,覺得在詩以詠志的情況下,這廝還算是這污濁世間難得一股清流了;雖然因為出家人的緣故總有一種避世的情節。

早年這廝雲游歸來也是真的躲在山中結廬隱修,兼帶有教化附近鄉野民眾之舉;這才被加上了「蠱惑煽動愚民」的罪責。算是佛門之中也是稍有高級知識分子,與那些盡在繁華大邑博取名聲和眼球,以香火繁盛廟宇宏闊與否為己任的所謂「高僧大德」之類貨色,完全是兩回事的存在。

然而,虛中卻是被這番說得一片目瞪口呆、瞠目結舌起來,心中卻道未嘗有見如此厚顏無恥又理直氣壯之輩。然而又自覺抗拒無能只會徒害了這身皮囊,滿臉無奈且苦笑著雙手合十道:

「大頭領如此盛情,貧僧。。貧僧委實。。委實無話可說。只能但從所請了。。」

他卻又俯首再請道。

「只是我不傷伯仁,亦有伯仁卻因我而難。貧僧雖然始終不願做那背心的攀供之言,但還是不免牽連和妨害了昔日好幾位舊友的身家。還請大頭領稍加恩憫,能夠伺機將其救出或是開釋,則釋者又何妨舍此皮囊以報呢」

「好說,相信很快就會有所消息的。。」

周淮安思慮了一下突然想起來,實際上他所落網的袁州境內,除了少部分無暇顧及的鄉下塢堡之外,已然大部分在太平軍的掌控之下了。

因此,這也不過是舉手之勞;卻可以獲得一個頗有名氣的「詩僧」,來作為擺在台面上的吉祥物,也算是不錯的結果了。起碼在太平軍倡導的精神文化領域上,也是可以擁有的暗子和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