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而功施社稷(中(1 / 2)

唐殘 貓疲 2443 字 2020-06-22

廣府境內,又到了每年三季稻的第二茬中稻收割之期,低矮的稻穗植株沉甸甸的隨風盪漾在,大片大片望不到盡頭的水田阡陌之間;就仿若是金燦燦的大海微瀾似得,令人一看就充斥著滿心的愉悅和暢快。

隨著太陽不余遺力的暴曬與照耀著,灼熱的空氣中無所不在充斥著泥土和谷物的混雜氣息;就連原本激烈無比的蟬聲,也仿若是為熱力所攝而變得有氣無力起來。

盡管是驕陽如火,但是在田陌之間的道路上依舊是絡繹往來著,各種汗發如雨的人群和牲畜,以及滿載著鼓囊囊的大袋谷物,或是堆得高高的秸捆、草塊的各色車輛。

他們就像是辛勤而不知疲倦的工蟻一般,干勁十足競相往來與各處田間地頭,與各色人力、畜力的脫谷、過濾機械轟鳴揮轉的曬谷場之間;

然後又成群結隊的匯聚在,各處路口的臨時關市和供銷處內;這里他們輪番排隊經過水力的春碾,分出糠麩和頭道、二道糙米之後;再按照比例分成交公、留庄和自用的部分,各自運載著還家去。

因此,每當到了午間的休息和進食時間,那些席地而坐拿出碗罐叮鐺作響的人群中,就會彌漫著油鹽十足的飯菜香味;以及相互對照和攀比的議論紛紛聲。

而在其中通常所見的都是實打實壓緊堆尖的碗蓋炊飯或是蒲葉包的蒸飯團子,還有部分人是成疊面餅和小罐湯條、壓扁的豆包兒;而最好佐飯則是燉爛的大塊腌魚或是泛紅糟肉、炊軟流油的干臘削片;

若是只有單調的鹽菜和大醬的,或是拿曬過的薯干、充飢的,只會被人嘲笑家里養了個小氣吧唧的懶婆娘。若是能見到塊油乎乎的罐頭肉或是蹄膀,那便是代表家中有人從軍,也是在場羨慕和眼紅的焦點了。

在這個時候,各處的庄子都會專人燒煮出大鍋、大鍋加鹽的茶湯,一天到晚任人隨意自取飲用。有些物產寬裕的大庄子,甚至能夠奢侈到在其中加入焦黑泛苦的粗板糖,而讓人喝了格外的精神和清爽。

到了夜里干活的批次,則會點上照明的炭火籠子,繼續提供額外的烤薯、鹽煮豆和醬湯的加食,甚至還有幾口田庄自釀的濁酒,給那些出力最多的人。

這時候,乘著逐漸涼下來的夜色,各處庄子里的老弱孩童,也都會在加入到勞作的序列中來,只為了在隨時可能到來的清涼雨水前,多搶一些農時而已。

雖然這只是一個收成上的小平年,甚至因為局部夏季漲了大水沖堤的緣故,還有所略低於往年的平均水准;但是見到自家不斷領回來泛黃米糧和灰白麥面,那些留守的女人和孩童們,還是禁不住喜笑顏開的生出許多憧憬,或是眼巴巴的掰著手指逐一的計劃和指望起來。

雖說才過了些許年的光景而已。但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這種只要舍下力氣就能在平日里吃個半飽,每逢年節社祭和集體勞役、外地出工時還有更多吃食的日子,只恨不得是千秋萬代的過下去才好呢。

而在一輛停泊的牛車旁,蔭如苫蓋的大榕樹之下。

「主上的訓示依然頒下了,竟然是廣積糧、高築城、緩稱王。。真是概中扼要,發人深省之啊。」

「這下你大可以安心無憂了吧,不用再日夜輾轉於勸進之事了。。」

「說起來還是慚愧,枉自我私下揣測良久而常人氣量度之;生怕為名位所羈縻和亂了分寸。卻不想這位主公比大多數人都要更加明白事理,胸懷錦綉而有更大格局和城府啊。。」

「老夫真心有幸,得蒙與諸君同效與這位主上麾下,但願引為相慶啊。。」

「善哉。善也,軍上能做此想,顯然是看破了名利權實的迷障重重,唯以返璞歸真、真知灼見論之。這豈不是萬千生民之福、黎庶之幸呼。。」

奉命在海南儋州、振州、萬安州等地,招徠和聚附土族寮俚,種植木棉(海島棉)和油棕、劍麻等經濟作物有所成效,而被曬得黝黑干瘦的農曹主事兼教授劉詢;

因為到處督促夏收及後續播耕、追肥等事宜,看起來風塵仆仆臉膛紅的發黑的廣州長史樊綽,

還有居體養氣而形容甚佳,負責培訓和調配嶺東地方,各處屯所和城邑中師資力量的督學兼留司贊記丘宦。

最後一位開口說話的,則是看起來總是愁眉苦臉越發枯瘦的廣府佛學院山主,兼南禪祖庭出身大德的老和尚義信。

這四個人,差不多就代表了嶺外太平軍核心地盤中,在各級地方政權官吏文員中,占據了較大比例的安南派和嶺東系的標志性人物。

當然了,更關鍵的是他們都相繼接到了北上,協助開拓和治理嶺外的要求;因此才有了這么一次順勢而成的臨時會面。

「這么說,大師已然決心要出嶺北上了么。。」

劉詢再度開口問道。

「正是如此,」

義信眼觀口鼻的頷首道

「那大師於嶺內興起的這些佛門事業,又當作如何處置呢。。」

樊綽卻是驚訝問道。

「這些都是外物所寄,定興自有道理;老衲只是恰逢其會才得以些許虛名爾;如今亦是自成章法而因循得利,更不會因老衲存留與否變易之。。」

依舊是愁眉苦臉的義信嘆聲道。

「倒是老衲在參修(理論)之間甚有感悟,就此舍下宏願,以清靜佛門推弘百丈規式為余生之念。。如今既蒙相招,願以此身踐行於天下各處。。」

然而在場另一位沒說話的丘宦卻是蔚然一笑。相比專注於自己領域而比較實心眼的樊綽,或是戰戰兢兢一心討好的劉詢;這位年紀比誰都大、學問也不少的老和尚,才是最會變通的那個。

早幾年還是一副非武力相挾不合作,為了廣大僧眾只能屈身事賊的模樣;現在已然是變成了深悉太平軍悲天憫人之義理,而不惜此身的弘法殉道先鋒了。

當然了,這未嘗也沒有來自同出佛門凈土宗白蓮派,如今正伴隨在側那位顧問僧虛中所帶來隱然壓力和傳道競爭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