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建牙新睹靖岩疆(下)前兩章順序漏了一章,這里調回來(1 / 2)

唐殘 貓疲 2310 字 2020-06-22

「灧澦大如象,行人且莫上;

灧澦大如馬,瞿塘不可下。灧澦大如鱉,瞿塘行舟絕,

灧澦大如龜,瞿塘不可窺,」

南朝酈道元《水經注》記其諺曰:

——我是分割線——

「這就是江天險峻第一的夔門了吧。。真是鳥盡絕頂,行船巉絶之處啊。。」

夔州,著名的瞿塘峽中,太平水軍右郎將王重霸,也在水輪大船上望著遠處險峻奇秀的峽江山勢,不由有感嘆道。

原本在一片殘敗和凋敝到幾乎人煙淼淼的峽州、歸州境內,還算敞闊和開朗的江面,和傾斜如飛鳥翼的徐緩山勢,到了這里就頓如被扼緊的咽喉一般的,收縮到了某種極致一般寥峭陡立起來。

在左邊赤甲山和右邊白鹽山之間兩岸如削,岩壁高聳。在燦爛的陽光下,赤甲山略顯紅色,白鹽山呈灰白色,隔江相望,一個紅裝,一個素裹,可謂奇景。

大江在懸崖絕壁中洶涌奔流,仰視碧空,雲天一線,峽中水深流急波濤洶涌,奔騰呼嘯,令人驚心動魄。泛白發青的山壁跟腳上,是一大截歷代漲水線所留下層層痕跡。

而江面最窄處不足百尺,宛然是天生從群山中劈出的大江門戶;因此被稱為是夔門,取義夔州門戶,又是巴蜀咽喉;乃是與北方陸地上的劍門關一起,自古就有「險莫若劍閣,雄莫若夔」的美稱。

峽谷窄如走廊,兩岸崖陡似城垣,其間又遍布著若隱若現的棧道、懸棺和歷代名人雅士留下的大小題刻。杜甫就曾有詩雲:「眾水會涪萬,瞿塘爭一門。」

瞿塘峽西口的山壁上,便是大名鼎鼎的瞿塘關所在了。關城本身並不算高大看起來並不起眼,但是正當絕壁上的道路要沖所在,一面就是深峽絕壁下的大江奔流,一面是重疊而上的陡坡峰巒。

只有一條沿著赤甲山壁和山緣蜿蜒而上的狹長古道,穿過關隘通往西面的夔州治所——奉節白帝城。更關鍵的則是江面上的天然行船天險——灧澦堆,又俗稱燕尾石,乃是峽江道中流的第一險阻所在。

正所謂是「白帝城邊足風波,瞿塘五月誰敢過。」(《荊州歌》李白)如今正當八九月份,並不是水勢最大最適合行船的季節,被江水沖刷的上大下小宛若蘑菇的大半截灧澦石,就這么簇立在水面上。

而在寬大數丈的灧澦石裂隙之中,猶自殘留和鑲嵌著許多朽爛不堪的發黑船骸碎片,那都是歷年歷代冒險行船江上的犧牲者所留喜愛的殘跡;江風呼嘯激浪排空之間,仿若是歷代的冤魂亡靈在徘徊期間的大聲嗚咽。

然而這篇還算平穩的江面上,卻又數艘形制怪異的平板大船,正在拖出淡淡尾跡緩緩的逆流而上,向著這片號稱舟舶絕命之所的灧澦堆靠攏而去。

船頭上還有伸出的粗大長桿和搭鉤;就這么在水花翻滾之中一點點的逼近了江流旋聚之間的巨石;這也引起了關城之上隱約潺動的守軍注目。

「真是乖乖個怪了。。」

「奇了,真是奇了。。」

「這些大板船沒有帆纜,也不用劃槳,更無人拉纖,又是怎么怎地自己游上來的。。」

「這又是什么情形。。下游賊軍又有什么的一動么。。」

負著留守瞿塘關的鎮扼使秦世功,排眾而出抬手眺望到。

「莫管他那多了,都給我打起精神來,看好了關防了。。炮石木料、箭矢,只要下江賊軍敢來,便叫他有多少死多少。。」

出身荊南軍虞候的他受命留守當地,就是為了防備這些湖南賊軍可能的追擊;為此節度使宋浩不惜以堂前失儀、心生怠慢唯有,處決了當地出身號稱有功的原關將。

要知曉,當初本地的八百官軍就是依靠這個天然之險,將數萬循江而上的賊軍,給阻擋的不得寸進而最終潰滅於峽江道沿岸的。如今他更有土客兵馬兩千余人。

而在江中沉悶沖撞和敲擊的震動中,號稱太平水軍之中水性一流,身披杜仲膠皮水套的水鬼隊宋得一,也在滿心的忐忑當中驚醒過來。霎那間他就動作麻利的飛快爬上了,左右搖晃和顫動不斷的船頭搭桿;

只見他形似矯健猿柔一般的,又緣著長桿手腳並用的穿過江水蒸騰而起的霧氣,跌漲湃盪的水花陣陣,最終背負著粗大的繩索,穩穩落在了被江水沖刷十分光滑的巨石邊緣上。

但是其他幾根搭上來船頭長桿上,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一般的順利登上巨石堆頂;很快就有人被激盪而起的浪花拍中,而抱著濕漉漉的長桿滑落下去。

又有人雖然攀上了青黑色的灧澦堆邊緣,但是因為高低錯位的突然變化卻是失手滑落下去,就此跌進了巨石旁的渦流之中,又在盪漾之間沖卷的不見了蹤影。

直到重新被綁在身上的牽繩給從江里拖上船來的時候,卻是已然是失去了知覺。最後能夠和宋得一一般站上巨石堆,就只剩下其他兩個人了。

然後他們又手腳不停的相互配合著,用帶來的工具和繩索、鐵錐,將幾個精鋼搭鉤給奮力敲打著,深深的嵌入到了巨石頂端中去;再用從船上另端拖過來的粗大的鐵環,加固了連接起來。

因為石頂的格外濕滑,不斷有人在用力之下摔倒在地上,但又迅速爬了起來繼續勞作著;直到固定好的搭鉤和長桿上,再度陸續爬過來更多的人,拿著各色工具加入到了他們汗發如雨的激烈勞動行列中去。

直到天色發黑,瞿塘關上的守軍猶自不明所以的看著,江心中繼續在石頂上輪番挑燈夜戰的點點暗淡火光;如此往復著到了第二天之後,鎮扼使秦世功再度被叫過來的時候,卻發現江上已然是另一種情形了。

在江心那正當三條水道航路正中的灧澦石,又隨著水位的退下而露出更多的水線部分來。但是清灰發黑的石頂上,仿佛就是像被套上了枷鎖和鞍韉的巨獸,不知何時已然多出了兩條橫跨江面,而斜斜牽引到岸邊的粗長鎖鏈來。

「難道是這些賊軍想要在江上架橋飛渡么。。」

秦世功不由的出了一個自覺相當荒謬的結論來。要知道每年汛期水大也是適宜行船之時,這處的灧澦石可是要淹在水下的啊。

然而到了第三天,第四天,都是類似的情形,而再度讓守軍有些懈怠和無趣起來,他們甚至用關城上搬來的車弩,向著江面射擊了好幾次作為某種威懾。

唯一的變化,就是隨著江水進一步退去,而那些賊軍的怪船也在灧澦石的邊緣上,掛上了許多以供攀爬的繩梯和木架來。還有,就是因為江中尚未褪盡的霧氣,而一艘怪船不小心撞在了灧澦石邊緣上,差點兒就傾覆了。

然而,隨著江心夜晚中越來越分明的火光,身為鎮扼使的秦世功卻是心中愈發有所不安,而原本稀疏的眉頭越是緊鎖起來,而對著左右都沒有什么好顏色了。

他決計不相信在這個枯水之期,賊軍費了偌大功夫靠上這灧澦石,只是為了在兩岸山壁之間,搭建幾條方便過江的索道而已。難道是想想法古時故事,在這蜀地出口的上游要害建立起攔江鐵索,以防蜀中放船而下么。

接下來的兩天都開始下起了綿密的雨水;而在江心上作業的那些怪船和夜間的火光,也就隨著消失不見的結果,稍微讓他心情舒暢了片刻。終於下令解散後方數里之外在子陽山的白帝城中,征發和集結起來的民夫和器械。

待到了第七天,江上重新放晴之時,卻又被滿山滿峽的大霧所遮蓋和籠罩起來。而同樣仿若是漂浮在霧中的關城,則是天上城闕一般壯美的令人心馳神暢。

而像這樣起霧的日子,往往都會持續一兩天到數日之久,這也意味著江上的敵人沒法在繼續做些什么了。

只是例行巡城過後帶著滿身濕潤露水的秦世功,剛剛還沒來得及換下衣袍用碳斗燙干,就被士卒們鼓噪的動靜給叫了出來。